月白3

说好不生气，还是满腹闷气的回来了。

细月今年二十八，结婚有五六年了，有个体贴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刚满四岁，生的漂亮乖巧，很得细月喜爱，奉为掌上明珠。丈夫本分体贴，虽然赚着一份不高的薪水，加上细月很会精打细算的料理家务，日子过得也还充实平和，小有盈余。细月只有一个婆婆，公公早年因病去世，婆婆一人带大儿子，很是艰辛。等细月和老公结婚时，婆婆也因常年过度劳碌，身体衰败。婆婆把自己辛苦积攒的几万块钱，给了细月作为彩礼，细月本意少留一下，其余的退还婆婆，毕竟老人家生活不易，身体衰弱。细月不忍心拿老家的辛苦钱。可是细月妈妈却说，彩礼自古就有，别人只怕给的少，你却还要往回退，岂有此理？不如你先拿着，等你婆婆病体缠身，需要人照顾时，你多尽些孝心不就行了。细月听来，也觉可行，就依了妈妈的话，收了这钱。

然而，细月母亲却又劝细月吃喝用度俭省些，婚后俩人多积攒些钱赶紧买房子。这本也在细月打算之列，于是母亲建议把婆婆给的彩礼存在母亲手里，以免年轻人好吃好玩，把握不住，糟蹋了。细月和老公商量，老公很不情愿，觉得自己和细月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理财。可是细月母亲再三提议，细月不好驳母亲的面子，就背着老公把彩礼钱加上他们自己积攒的，一共二十万全交给母亲保管，等他们买房子时，再由母亲手中取出。

细月父母都是做小买卖的小商人，经济上还算可以，略算中等。细月兄妹俩人，哥哥比细月大三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家，三二年，一直在父母店里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父母手里拿钱，出去游玩，工作也无着落，也不着急。别人若劝说，就是时机不到，需要静待。

细月只读到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只因那年生意不好，哥哥偏偏要去省城读高中，父母于是花钱托亲戚把哥哥安排到省城，钱花了不少，债务也欠下不少，生意又不好。母亲于是去找人算了命，算命的说，哥哥是人中龙凤，日后必成大器，而细月因生辰不好，无甚大出息。母亲信了算命的，自己盘算，细月不过是个女孩子，以后终要嫁人，花钱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加上算命的说，日后也难出人头地，何苦白费心机。

于是母亲回去后便要细月退学，细月不愿意，母亲便哭诉家道艰难，无力承担。细月还嘴说哥哥可以去就读好学校，为啥不是他退学，母亲继而生气，说哥哥是家中男孩子，以后要继承香火，传宗接代，奉养父母的。哥哥责任重大，不读书哪有能力娶妻生子，养老送终。

细月无力反驳，希望父亲能帮着自己，可父母一向惧内，只能劝细月听天由命，以后找个有钱丈夫也算功德圆满，何必非要走读书这一条路，何况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是相夫教子。也给娘家带不来太多利益。

细月心痛难忍，一连几天不吃不喝。希望得到父母垂怜，能让她继续学业。可是母亲下定决心，不理会她，只是每日送饭到跟前。父亲不忍，在细月面前哭哭啼啼，劝女儿想开些。

几日绝食，加上父亲不断啼哭，细月终于支持不住，也看明白事情的无可挽回，母亲似乎心如铁石，再难感化。便不再挣扎。

后来母亲建议细月在家帮忙，等几年大了，择家道丰厚的男人，嫁过去便完。细月不从，跟着亲戚去了很远的地方，进入一家女工厂打工，工作很累，工资不高。细月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痛哭。哭自己的无能为力，哭父母的偏见便心。

岁月流逝，细月在二十二岁那年因表现良好，加上自己积攒了一些钱，被工厂推介去学了一门技术，提高了不少。工资涨了，人也渐渐变得快活了，对于工作更加尽心。对于父母也少了些怨恨，常常寄钱回去孝敬父母，毕竟是自己的至亲。听说哥哥高考落榜，又补考一年，才勉强上了一所三流大学。父母为此还大摆宴席，欢喜庆贺。细月没有回去，怕自己忍不住想起从前，人前落泪。

后来细月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丈夫为人厚道，性情温和，对细月更是呵护有加。细月一颗冷漠疼痛的心，终于感到些温暖。即使丈夫的家境不好，细月也从不在意。虽然细月父母不甚愿意，劝细月再看看，然而细月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珍贵的。执意嫁给现在的丈夫，婚后很快生了一个女儿，一家过的幸福平静。母亲见细月生了女儿，说你以后轻松享福吧。细月不解，母亲说，女儿省钱，你不用为了他劳碌奔命。细月听了，心如刀绞。对自己说，我的女儿我要让她和男孩子一样，拥有更多选择和权利。

转眼女儿四岁了，很快该上小学了，细月一家还在租房。为了能让女儿上个好学校，细月决定买学区房。房子看好了，细月去找母亲拿钱付首付。母亲开始支支吾吾，各种推脱，后来看细月催逼甚紧，再瞒不过。才说实话，原来钱早已没了，被哥哥拿去和同学创业了。母亲安慰细月说，等哥哥赚了钱，就还他。细月气的五雷轰顶，责怪母亲为什么不提前和她商量。母亲说，哥哥要的着急，来不及和她说。细月又说这么多年难道父母没有存下钱，非的要她的。母亲又说，存的钱给哥哥买了房子，贷款还是老俩口在还。没有余钱再支持哥哥创业。但也不能看着儿子一无所成。

细月满腹委屈，当初想母亲或是为了自己好才提出帮忙存钱，没想到另有目的。细月无奈，打电话问哥哥何时能还钱，哥哥却说，钱是母亲给的，和细月没关系。细月又问母亲，母亲推说哥哥不知道。日后还了母亲，母亲定然还她。细月无奈，只好暂时答应。

不觉又过一年，细月细细打听哥哥的项目，才知道项目早已失败，哥哥拿着余钱，和女朋友出去旅游解闷了。细月气不打一出来，又去找母亲。这次母亲态度却非常强硬，说养细月这么大，从未给家里出过力，还举例说谁家女儿给家里做出多大贡献。最后一句话，钱不还了，就算细月报了他们的养育之恩吧。

愤怒，心痛，委屈，难过，失望，无助。细月全身颤抖，二十万块，是病弱的婆婆怎么样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自己是怎么样起早贪黑，辛苦坚持省下来的。本来指望用来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可是现在却成了别人寻欢作乐的资本。自己在家里从来没有一分权利，却要为家庭奉献付出。细月也感恩父母的生养之恩，可是若父母生养自己，只是出于功利之心，又何必带她来这世上承受这样无力抵抗的痛苦呢。哥哥为所欲为，却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自己忍受理解，最后只能落得报恩断情。

月光满地，如结霜雪，细月一个人慢慢往回走，泪如雨下。这世上，你最亲爱，最信任的人，最想依靠的人，却在你的人生路上铺满冰霜，让你艰辛无助。曾经那些慈爱的脸，戴上冷漠的面具，对你隔开一堵墙，把你也绝之门外，只因你性别里生出的卑微。

当我们决定带一个生命来这个世界时，我们可曾想好，怎么去爱他吗？我们可曾想过，既然做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生养首先是责任，不是施恩。

我爱你天真的笑容，小小的圣洁的心灵，因为爱你，我心生欢悦。

你爱我老去的容颜，蹒跚的步伐，繁琐的唠叨，不生厌烦。

我们从未有恩，只有爱，温暖过你的爱的光，也会反射过来温暖我。

月白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