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常会想去树下,点上一支烟。
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是她在写研究生论文时,27岁的盛夏。毕业可能遥遥无期。
27岁,曾经的朋友一般都有了稳定的工作,结婚晒娃。她就只是学校,出租房两点一线,大龄单身,不善于社交,又身在异国他乡,朋友就只是学校里的同学。恰巧学习又是一个人的事,所以经常落单,在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一坐就是一整天。学校的图书馆在山上,她的教授说过,图书馆是一个象征符号,走向图书馆的路总是上坡,离开的路自然就都是下坡。
七月的温度,上午十点的路,爬上图书馆已经是汗流如注。找到座位,打开电脑,大脑一片空白,经常一天也敲不出一行字。或是敲了一天的字,却发现是满屏废话。时间从不会停滞不前,但进度真的会停滞不前。面对deadline,要给教授发论文面谈之前,都像是胸口堵了千万斤石头,然后开始一场不可思议的自我反思。
“我写的是垃圾,我写的是小学生作文,还有语法错误。”
“没有脸见教授,我什么都没写出来,我没有想法。”
“我到底在做什么,当初大学毕业听妈妈的话去工作,当个英语老师说不定已经安下心过日子了。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果然我什么都做不成,做什么都是一腔热血。”
“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想随风而逝,我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天空。”
“不行,现在闭上眼睛看到的天空也是一片漆黑了。”
“我完了。”
回过神来,她还是坐在座位上,心像放在小火上慢慢煎熬。好想下楼,在图书馆前的樱花树下点上一支烟。
其实图书馆旁边的树种类很多,枫树,松树,樱花树,还有合欢花树。原本她是不认识合欢花树的,但是曾经和一个学姐一起聊起这些树的话题,提到了这棵合欢花树。那个学姐总是渴望男人,所以当她说这是合欢花树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肤浅地感觉画面感很强,便记住了。
樱花树下有一个木制长椅,前面摆着一个装满烟头的小桶。她好想坐在那里。但那长椅带有自身的规约一般,仿佛拿着烟的人坐下才合理。她想坐下,即便要牺牲自己的肺。
后来,28岁的她又想点上一支烟了。
本以为毕业遥遥无期,如今已经毕业半年。她回国在异乡找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下心生活了。她也可以像曾经的朋友一样,在一个城市,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公交地铁,上班打卡。她在坚持了两个月。但是每次午休去刷牙时,她都感觉这座建筑里有一股发霉的臭味,像是有百条被腐蚀的灵魂。日子静默如死。她想起纪伯伦,“他们认为我疯了,因为我不肯拿我的光阴去换金钱;我认为是他们疯了,因为他们以为我的光阴是可以估价的“。然后她毅然辞职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但现在这样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知道这样草率辞职可能在长辈看来很幼稚,但是没办法,她一直认为她是自己世界里的大人。她相信那句,有些鱼是关不住的,因为它属于天空。
辞职之后,拿着自己的积蓄去了高中时向往的城市,去看了看曾经想考的大学。独自一人看了看十年前的梦,看完之后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如果说十年前这座城市在她的季节里是满布阳光的季节,那现在,大概变成雨季了。
一场祭奠高中梦想的旅行结束后,她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是决定做自己最初想做的事。即使当下要餐风饮露,饱受争议,她还是想做自己世界里的自由人。
至于,
能否遇见真正的自己,
需要耐心等待。
她相信她有这种天赋,等待,与生俱来的。
此时此刻,她又想点上一支烟,
还是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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