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逍遥红尘路 悠悠京华风雨中
文 |骤雨长风
太皇太后和真宗皇帝大难不死，八王爷算是松了口气，闲下来的他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云悠然算账，见面就骂。
“云悠然！你个臭小子，滚出来！好啊！跟你伯父耍心眼儿，让我替你背黑锅，你的皇兄、皇弟眼睛差点儿哭瞎了，小怀王、小云王、小宁王，你们三位皇家太子，乃是我大宋王朝的未来，本该是情同手足，亲和有加，怎么可以心存异念？”
八王爷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云悠然倒背着手站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听着，心里却是在回味着那日与小小雪中相逢的一幕，盘算着尽快打发走八王爷，自己好抽身到丞相府上去找小小，至于八王爷说了些啥？他压根儿就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八王爷训累了，端起茶来，却看见云悠然眼神飘忽，嘴角带笑，一脸想入非非的样子，“嘚！白废唇舌…”八王爷暗自叹气，却见云悠然依旧神游天外，八王爷突然大声说了一句“传令！打道回府！”
“恭送伯父！您老人家一路走好！”闻听八王爷要走，云悠然猛然回过神来，深施一礼，为八王爷送行。
“走你个头！”八王爷在云悠然的脑袋上重重地来了一巴掌，气道：“你的皇兄、皇弟到现在都还各自躺在床上睁不开眼！你皇兄骂了我一天一夜，我这伯父当得可真是失败！”八王爷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云悠然捂着脑袋，一脸的委屈，“伯父，将心比心，他不仁，我不义。吃亏只能怪自己无能，怎么能怪我？人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您知道我有多倒霉吗？紫禁城上下唯有您德高望重，您那天只是稍稍主持了一下公道，替我这平民百姓伸张正义，宫里可都传开了，人人奔走相告，大家说您是什么来着？”
“少给我扣高帽子，说真的，下次不许胡闹，即使胡闹也不能让伯父替你背黑锅。”
“这很难说，万一哪天他们又要找我麻烦，恐怕您这当大爷的还得出头为我主持公道。不过，您放心，今后一定不会再让您替我背黑锅了。但话说回来，即使辛苦您老背一回黑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就是背上扣个盖子，您还是德高望重的八王，没人敢把您倒过来叫不是？”
“好小子，你是变着法儿的气伯父，好，今天算伯父白来，我走了！”
“伯父请留步，悠然忽然想到一件事，想请您老指点迷津。”
“这才像样儿，你刚入宫，自然有许多事不懂，不过不要紧，今后遇到不懂的尽管来问伯父，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老爹把值钱的宝贝都放哪儿了？”云悠然直截了当地问。
“啊？什么？”八王爷一愣，没想到云悠然问这么一句，“这个嘛…我这当伯父的还真不好回答。”
“我知道这样问您有些不妥，可昨晚我问老爹，他迷迷糊糊，嘟囔了半天，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啥。”
“你父皇的毒刚解，神志还没完全清醒，要多给他些时日调养，话说回来，你要宝贝干嘛？”
“我想挑选几件宝贝去感谢为太祖母和老爹解毒之人。”
“嗨…原来如此，应该！应该！金银珠宝统统好办，不需找你父皇，伯父我的千岁府宝贝多得是，你和无错、秦问只管去搬，想要拿多少拿多少，伯父绝不心疼！”
“您老还真仗义，可惜中毒的不是您，我们兄弟不能拿您的宝贝去替我爹还人情。”
“那…这样吧，等你父皇清醒之后，你我向他奏明原由，他必然会下旨封赏，远比你送几件宝贝要风光得多。”
“伯父，我的话您可能不爱听，我之所以选择以平民之礼的方式来答谢恩人，是因为在我看来世人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攀权附贵。就算老爹他是一朝天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眼中的天子和乞丐没有太多区别，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都要吃饭睡觉，都要生老病死。动不动就叫个太监拿张破圣旨去封这个赏那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等哪天江山易主皇权不在，当天子的能不能保住脑袋，能不能像乞丐一样心安理得地吃饭睡觉都很难说。我总觉得世上这些当官儿的，大权在握的时候最好不要太过自我，太过张扬，多给老百姓办点儿好事儿，哪怕有一天落泊沦为乞丐，上街讨饭也不会心中有愧。”
云悠然的一番话让八王爷好生脸红，如同脸上挨了一巴掌。八王爷沉思良久，伸手拍了拍云悠然的肩头。
“孩子，你出身贫寒，江湖闯荡让你看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历代皇家子嗣中很少人有你这般见地。你的一番话让伯父好生惭愧，也为你深感宽慰，你选择的人生路与别人不同，伯父从此不再约束于你，你尽管放手去搏，世间恩怨情仇，是非对错皆如过眼云烟，真真假假到头来终是一场空，不求轰轰烈烈但求无愧于心。你们去吧，这深宫中从天下聚敛来的宝贝多得数不清，大多都藏于内务府万珍阁中，如何选取由你定夺，伯父回府去了，想伯父的时候就来千岁府找伯父喝茶谈心。”
…
送走了八王爷，云悠然三兄弟到内务府万珍阁转了一圈儿，只捡了两件宝贝，一件是当今世上仅存的唯一一部先秦时期的【神农经】医书真本，云悠然觉得让这部医学史上的奇经宝典束之高阁，深宫蒙尘实在可惜，他想把这部旷世奇经送给医笑扬；另一件宝贝名唤【金丝软鳞甲】，曾是三国西蜀后主刘禅的护体衣甲，颜无错说这件金甲送给张小北，刘阿斗是出了名的笨蛋，张小北是人精绝顶，两人天生绝配。这丫头是个惹祸包，有了这件护体金甲免得她跟流氓打架吃亏。二来今天是张小北的生日，送她份厚礼实在应该。
其实，颜无错是想借机缓和一下和他张小北之间的矛盾，雷音寺一行让张小北赔得“倾家荡产”，还被颜无错气了个半死，回来的路上张小北发誓要颜无错好看。让颜无错一直提心吊胆，上次栽在了张小北的手上，那万蚁噬身的痛痒让颜无错一辈子也忘不了，此番再度结下梁子，颜无错真担心哪天一个不留神会再着了张小北的道儿，俗话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有了这份厚礼，颜无错相信至少三个月之内张小北不会想起拿他开刀。
…
骤雨长风楼中，张小北的生日晚宴很是隆重。
“小北，还生气哪？”颜无错嬉皮笑脸上前搭腔儿。
“我不生你的气，因为我不想记住你。”张小北两眼望着天。
颜无错不提往事，献上金甲，告诉张小北这宝贝大有来历，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穿上它跟流氓打架绝对不会吃亏。张小北上次攒下的气还没消完，今天一见颜无错本来有些手痒，只是碍于自己的生日不便“大开杀戒”，更何况当着爷爷及众位叔叔的面儿不好下手，冷哼了一声，很不屑地接过金甲往桌上一丢，操起烤乳猪上插着的快刀对着金甲一顿猛砍，结果，她相当满意，连声夸奖颜无错大有“孝心”。要不是爷爷张天阔不许，得意忘形的张小北真想马上穿上金甲，揣好弹弓和“艹蛋”出门召集手下众小弟，杀上大街。
…
次日里，风雪漫漫，云悠然三兄弟赶往弈天斋。
草庐林边，云悠然远远望见小小的身影在姑母的陪伴下由打弈天斋出来登上马车，身后还有一个身影高大的青年为他撑起伞遮挡风雪，起初云悠然以为是寇恩，但身形修长不似寇恩那般威猛，云悠然仔细看过才认出青年是小小的表哥——岳小楼。
云悠然本想上前，可一见岳小楼，顿时泄气了，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目送小小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一旁的颜无错安慰道：“师兄，你尽管放心，我看岳小楼这次只是以表哥的身份护送小小来东京，正所谓旁观者清，他岳小楼虽然比你帅那么一点点，但模样儿却没你清秀，我敢断定他和小小姑娘压根儿没戏，看得出，小小姑娘喜欢的是你，苏庄主也对你青眼有加。岳小楼只不过有苏夫人一人在背后撑腰，二对一，师兄你稳占上风，我看好你！”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颜无错的一席话让云悠然心中宽敞了许多。三兄弟进了弈天斋，药童入内堂禀告。不多时，医笑扬出来相见，这一次推她出来的不是药童，而是医笑扬的丈夫，云游归来的神算子——玉梨公。
兄弟三人上前施礼，医笑扬微笑着向玉梨公介绍了与三人相识的经过。
自见到云悠然的第一眼起，玉梨公便觉得这少年有几分面熟很像一个故人。当云悠然自报家门的时候，玉梨公恍然大悟，回忆起二十年前扬州一行，风雨之夜观天象，金麟星问世降桃林，草庐中的云娘母子，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小婴儿长成了英姿勃勃，意气风发的少年。额前飘飞的白发、眉宇间刚毅的神情和当年云娘用鲜血哺育婴儿时的模样竟是如此的神似。
云悠然却不知道当年若不是玉梨公的慷慨解济，他们一家三口真的很难熬过年关。三兄弟从苗玉桥那里听过玉梨公的名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玉梨公蚕眉凤目，长髯飘洒，羽扇纶巾，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更是和医笑扬夫妇相敬如宾，好一对羡煞世人的神仙眷侣。
云悠然表明来意，双手奉上【神农经】，对医笑扬深表谢意，医笑扬如获至宝，欣喜万分。
交谈中，云悠然借机请教，“先生见笑，云悠然尚有一事想向先生请教。”
“太子殿下但讲无妨。”
“先生，时才寇夫人可是陪着一位姑娘前来弈天斋求诊？”
“是啊，寇夫人陪她侄女儿来找过我，她们也是刚刚离开，怎么…你们认识？”
“不瞒先生，我和苏姑娘相识在先，苏伯父更是于我有救命之恩，先生可否告知在下，苏姑娘的病可有良方医治？”
医笑扬看得出云悠然眼神中流露出对苏姑娘的深深关切之意，她沉默了一会儿，“那位姑娘的病在先天，受母亲早产的影响，先天元气不足，多年来医药补治却难助，此番为她诊脉…我想…不过，我和寇夫人已有约定，此后的一年中我会尽心为苏姑娘调养。”医笑扬面带难色地说道。
云悠然心中一凉，凄然道：“难道连先生也没办法吗？”
医笑扬轻声叹息：“难…千古以来，世人多灾多难，许多离奇之病，要对症下药，怎奈天妒红颜，要想治好苏姑娘的病非得找到【紫金肉佛】不可，否则就算医某再如何尽力也于事无补，苏姑娘大限之期不逾三年。”医笑扬的话竟和在沐雨山庄之时丫环樱桃的话如出一辙。
“先生，曾听闻这紫金肉佛是天下奇药，却从未见过，先生高见，可否赐教在下到哪里才可以寻得到这紫金肉佛？”
“不瞒太子殿下，医某不才，对紫金肉佛之事也只是听师父天残子讲述过，可师父他老人家一生行医数十载却也从未见过那紫金肉佛，更不知何处可寻。”
听了医笑扬的话，云悠然一脸怅然。
医笑扬安慰道：“太子殿下不必难过，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苏姑娘宅心仁厚，紫金肉佛也非道听途说之物，说不定苏姑娘能吉人天相。”
“感谢先生，愿如先生所说，云悠然定会全力去找到这紫金肉佛。”
云悠然正要和两位兄弟起身告辞之际，一旁察言观色良久的玉梨公开言了，“太子殿下请留步，在下观苏姑娘并非薄命红颜之相，相反她福缘深厚，但求缘至，纵使命中多有坎坷灾难也会一一化险为夷。”
玉梨公的话让云悠然眼前一亮，忙上前施礼询问：“云悠然早听过先生鬼谷神算名满江湖，扶危解难，恳请先生赐教。”
玉梨公微笑示意云悠然落座，看着云悠然极度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神，玉梨公笑着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缘”字。
云悠然迟疑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紫金肉佛可遇而不可求，要我静候随缘？”
玉梨公含笑不语，云悠然知道让自己说中了，可他和玉梨公初次相逢，对他的名头也只是道听途说，静候随缘而不去努力争取，赌的可是小小的生命，云悠然不敢。
玉梨公是何等样人，早看出云悠然将信将疑的神情。提起笔来在纸上又写下四句话：
西湖桃源博白浪，雁荡云深海茫茫。
奇峰险渡飞仙境，逍遥自在天外藏。
这四句话看得云悠然大吃一惊，儿时桃林西湖深潭擒白鲤…家破人亡跟随恩师上雁荡山…飞仙岭云海逍遥十二峰…凌云险渡练功习武…逍遥峰禁地偷攀发现天外天神功之秘…一桩桩一件件竟被玉梨公一一道破。
云悠然心中对玉梨公再无存疑虑，眼神中更流露出敬佩和感激之意。这会儿，他想要询问自己苦寻多年的仇人究竟藏身何处，却又料想玉梨公不愿涉足江湖恩怨，答案可能仍旧要他一切随缘，犹豫之际，玉梨公又写下了两句话：
云梦逍遥红尘路，悠悠京华风雨中。
云悠然品味良久…既而会心洒脱一笑，提笔挥毫写下两句话：
风停雨过虹桥现，笑访蟾宫赏桂花。
任凭人生路几多风雨，笑看风起云涌，乐享雨散虹飞，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云悠然的这份洒脱让玉梨公沉思良久…
二十年前，玉梨公就算出眼前少年应是九五龙皇的帝王之命，但就眼下而言，东风渐起，机缘已至，可少年的心志并不在江山天下，但他眼神中的那份坚毅果敢又让玉梨公相信这少年人绝对不会让自己乃至天下人失望，正所谓天机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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