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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反对,你会怎么做?——读大卫·米切尔《乌托邦大道》

所有人都反对,你会怎么做?——读大卫·米切尔《乌托邦大道》

作者: 小洛与鞋带 | 来源:发表于2024-05-08 07:56 被阅读0次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传出文学已死的声音,传说是这样的:当有人说现实主义小说已死的时候,乔纳森·弗兰岑写出《纠正》和《自由》;当有人说小说已死时,大卫·米切尔写出《云图》、《幽灵代笔》,以及排在后面的《九号梦》、《绿叶黑天鹅》、《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骨钟》、《乌托邦大道》。

    迷幻民谣摇滚乐队“乌托邦大道”,成员包括贝斯手迪恩、鼓手格里夫、吉他手贾斯珀、键盘手埃尔夫,以及在经理人行业罕见诚实的加拿大人利凡。

    这个故事讲的是首先要出现绝境,然后需要走出来,生活的全部内容无非如此。并不是说好像我们是受虐狂,非要经历一些波折、痛苦、绝望,而是说无疑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因为命运女神喜怒无常,滚动的线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在另一个层面,必须回答如下问题:如果所有人都反对你,你会怎么做?

    迪恩一开始就被置于几乎无路可走的境地,首先是刚取的钱被街头骗子掳走,然后因为无钱付房租被扫地出门,最后让打工的咖啡馆老板羞辱并解雇。当掏出借来的六便士,他开始怀疑“如果我的歌都是狗屎和蠢话怎么办?”迪恩永远都缺钱,只能寄居在贾斯珀的公寓, 在乌托邦大道灾难般的首演过后,新的困境出现在面前,“我需要他们,胜过他们需要我,”因为其余三人似乎都有退路。

    埃尔夫面临的是爱情的碎裂,布鲁姆移情别恋,冷酷离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女孩心碎了,要命的是,她要在本该出现二人组的酒吧独自演唱,而且拨弦片掉了——预示着作为歌手职业生涯的终结。在后来的乐队中,作为唯一的女性成员,任何议题上她都遭受着更多的反对,几乎让她发疯。

    迪恩和埃尔夫的创作历程与贾斯珀、格里夫截然不同,他们的身前永远不缺少反对、欺骗、背叛、虚与委蛇——迪恩的童年在暴力和污秽中,父亲永远酗酒,殴打母亲和自己,耻笑他对音乐的爱,将他所有的音乐物品付之一炬;埃尔夫的父母从来都认为音乐是和毒品、下流、粗俗联系在一起的,女儿应该有一个正经的职业——仿佛取之不尽的愤怒与抗争的源泉,迪恩写出《紫色的火焰》,“别做不切实际的梦。我说你这样,你就是怎样。”布鲁斯剽窃了埃尔夫的歌,面对骗子和小偷的指责,布鲁斯撕下受到伤害男朋友的面具,说出了整部小说中最污秽的三个字,“证明它。”(在这里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自此以后他作为恶棍终于在小说中消失了。)埃尔夫在《证明它》中成长为金色的女王。

    盗贼需要一个傻瓜来做成他的生意。

    一个容易受骗、愿意相信任何人的傻瓜。

    恋人需要一剂治疗重病的良药。

    歌手需要一个律师和一把枪。

    “我会证明犯罪是有回报的,”罗密欧说,“我会的,

    我会证明它,我会证明它。”现在他还在证明它。

    歌词就和文章、小说一样。“暴露你的内心和恐惧,并不总是令人愉快或容易办到的,”埃尔夫说,“但如果一首歌不能被人感受到——甚至如果连它的作者都不相信它——那它就是假模假式的。就像用纸和胶水做成的牛排三明治。它可能看起来不错,但味道不对。我不能写假歌。”

    必须受到伤害,然后才可能醒来。男孩必须从三米的高台跳下,摔断腿,从此了解“自知”、“审慎”的含义,在此之前无论多少的说教都无济于事,只有经历,才有成长。埃尔夫必须经历背叛,因为真正的爱情在远方招手,没有毁灭就没有新生,灾难就是重生。

    只有绝境才能激发出创造力,死亡成就诗人,流亡、牢狱成就作家、律师或总统,背叛意味着铠甲,耻辱的反面就是疯狂的激情,前提是你不把绝境当作惩罚,而是条件、机会、宣泄的出口。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刑场上被赦免,通过文学自我救赎;维特根斯坦以近乎求死的渴望参加战争,因为“和死神贴近些,也许会给我的生命带来光亮。”

    有时候你会感觉受到忽视,遭到反对,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人们对你说“不行”、“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再忍一忍”、“还能怎样”,如此等等,命运的齿轮徐徐转动,仿佛一切都是亘古不变,只要跟在人们的身后就行。这时我们必须回答:该怎么办?还要继续么?是所有人认定的重要,还是我们自己认定的重要?是谁更深刻把握自身的内心?那些反对声和随之而来的“善良的”建议,迪恩的父亲是暴虐的偏见,埃尔夫的父母是功利的世俗价值和过分爱护,贾斯珀被家族排斥、被整个世界当作异类对待,他们被迫在否定中生存,就像冰层下的河豚,拼命寻找薄弱之处打开缺口,证明自己可以活下来。迪恩在紫色火焰中离家出走,在困顿和流浪中追寻梦想,埃尔夫虽然遍体鳞伤但告诫自己还没有到世界末日,正如酒吧中的观众所言,损失的是布鲁斯,而不是她。

    尼采说,只有奴隶型人格将道德或公认的规则当作武器,除了“无名怨愤”,他们再没有别的可资证明自身价值的东西;真正的贵族不会借助于托词,道德只是一个人缺乏力量时制造的迷药,贵族创造自己独特的尺度,“控制自己的力量,懂得如何讲话,如何保持沉默,享受苛刻严格的训练自己,并崇拜一切严格苛刻的东西。”

    我们终于说到贾斯珀,被头脑中的“咚咚”困扰的人,家族的私生子,隐藏在暗处不被承认的富豪后代。贾斯珀面临的困境是空前的,没有人相信他所谓的光头和尚和蒙古人——亲爱的大卫,如果我没有看过《幽灵代笔》,就不知道有一种宇宙间的思维形式,可以随意寄居于有机体,让正在喂鸡的四川老婆婆大吃一惊;没有看过《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就不知道邪恶的日本寺庙、和尚、谋杀,身处其中的荷兰少年;没有看过《骨钟》,就不知道存在着骨钟派,超时空的仲裁力量。可是我不幸地看过,那些你最优秀的小说,于是我开始怀疑,难道你要开始总结了么?为什么那些故事中的人物突然全都挤进了这个故事中?仿佛你在宣告要终结一种文学生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要死在沙滩上,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他被当作各种类型的精神病人看待,唯一的同理心仅仅来自埃尔夫。

    总是存在着这样一种情况,如同贾斯珀被当作异类一样,我们有时被看作偏执的少数派,人们总是认为大多数的更可能是对的,人数越少,越可能是错的。为了远古的复仇,和尚要杀死贾斯珀,但我们不知道,我们看到的仅仅是偏执、封闭和无法理解的举动。和埃尔夫相比,我们的同理心会有多少?是不是说,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人群中的少数,就像安静的书法家置身于喧嚣的练歌房,特斯拉车主跨进小米汽车发布现场,在口罩世界中未戴口罩,年老的乘车者在二维码、乘车码的海洋中手足无措,面对老师的提议唯一举手反对的学生,银行大厅中不断输错密码的陌生人,餐厅里没有注意到嘴角的残渣遭人耻笑的尴尬男人,老旧小区加装电梯表决中的一楼或六楼,会场中唯一没有穿白衬衫的人⋯⋯

    答案确凿无疑,每个人都可能是少数派,甚至贾斯珀,孤身一人面对世界。如果我们哪怕是稍稍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会像埃尔夫一样,对贾斯珀给予深深的同情和共鸣,感动于他生命的挣扎和不屈。我们将觉察到人类是一个整体,那遥远的陌生人无比真实的就是我们自己,一样的偏见,一样的爱恨情仇,一样的对待死亡的蔑视,他/她的抗争就是我的抗争,他/她的挣扎就是我的挣扎。也许精神病人比我们更真实,对待生活更诚恳,我们实在不知道哪一个更真,哪一个更假。

    乌托邦乐队的每一首歌都与他们的生命历程有关,如同文字即作者的自白,因为全都来自于痛苦,痛苦具备世间最强大的感染力。

    如果生活把你伤得千疮百孔

    还把你吊在外面曝晒——

    还把你丢进贫民的坟墓

    那里面沉睡着死者——

    我要把石头滚开,我的朋友,

    我要把石头滚开——

    把我的肩膀抵在石头上

    把那块石头滚开。

    ⋯⋯

    所以把那块石头滚开,我的朋友,

    把那块石头滚开——

    抓住它,举起它,踢它的屁股,然后

    把那该死的石头滚开。

    ⋯⋯

    让我们把石头滚开,我的朋友们,

    让我们把石头滚开——

    坚持就是抵抗,所以

    把那块石头滚开。

                                                    ——《把石头滚开》

    评价:4.5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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