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和我奶奶的一辈子（一）

再次回到生我养我20几年的老家。

小村子和20几年前的一样，依然孤零零的，立在地球上属于它自己的一片偏僻的土壤。已是深秋季节，一地的黄叶纷飞，一如历经爱情生死的蝴蝶，在这样的季节，凄清地飞舞。老家屋后的老梧桐树，密密的枝丫，在深秋的寒风中发出吱吱的苍老的响声。老梧桐树，那可是我小时候天真，活泼，调皮，可爱的见证啊！仿佛昨天我还在树下捡拾暮春时节落下的串串淡紫色的唢呐一样的花瓣，仿佛今天早晨我还在树下寻找那落下的一地的微微泛黄而又干瘪的梧桐树种子，仿佛刚刚我还听见我那裹着小脚走路都有些蹒跚的我最亲爱的奶奶喊我回家的声音。老屋后那条我已走了20几年留下无数最终却无法寻觅的脚印的乡间小路，还是无声无息的飞扬着尘土，裹满着泥泞。

今晨，我再次回到老家。一样的小村子，一样的老梧桐树，一样的乡间小路，一样的都能见证我曾经生活在这里，都能见证我奶奶曾经生活在这里，都能见证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依然如故！唯独到了我曾今住过的老屋，不见了常常和爷爷坐在屋前企盼出嫁了的女儿，出嫁了的孙女，在外地工作的孙子们回家的我那已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亲爱的奶奶！         

 现在，爷爷一个人孤零零冷清清的坐在曾经和奶奶相互依偎不知度过了多少人生岁月的屋里。我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哗哗的流下。爷爷现在拄着拐，需要人照顾。85岁了，有时候会糊涂，也许正因为是这样我才能够毫无阻拦的触摸到相依了69年的老伴离他而去后的一个老人最真实的感情世界！我才知道爷爷奶奶这样平凡普通的只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不会写自己名字的农村夫妻是怎样诠释爱情两个字的。

 奶奶棺木下地的那天晚上，奔丧的人都各自回了家，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我留了下来，还是住在已住了20多年的我的老屋里。太熟悉这间老屋了，床的一头的墙上还贴着我十几岁时画的画，屋内还摆着那个早已褪了色的老木箱子，那是我母亲当年出嫁时姥姥给她的唯一的嫁妆。屋顶的一角还有些稀稀落落的蜘蛛网。。。靠北面的墙角已开裂了一条长长的缝。这里的一砖一瓦，屋脊上的每一根草芥都是我曾经在这里安心入睡 的证据。可我今晚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今晚再也听不到奶奶的咳嗽声和因为心脏不好而大声粗声的喘气声。

已近深夜，迷迷糊糊刚要睡去，爷爷的拐杖声忽的传来······

“爷爷，你有事吗？”我披衣起床。

自从爷爷得了脑梗塞以后，左边的胳膊和腿一直都是半瘫状态，眼睛也不太好，有时头脑也不清醒，夜里有事都要有人照顾。以前爷爷奶奶住在我家的南屋里，南屋里面对面铺着两张床，一张爷爷自己住，一张我母亲和奶奶住，方便照顾两位老人。今晚爷爷却一个人独自起床。

 我的话还没说完，爷爷就抽噎起来。

“你奶奶在这屋里，我来看看。”

爷爷一句话刚说完，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是的，奶奶确实在我家的主屋，面南座北的北屋里。按照当地的风俗，去世的人棺木下地后，在原来放棺木的地方，要摆上供桌，供桌上放着老去人的照片，烧上香，已表对亲人的深深怀念和尊敬。供桌前放上一袋高粱，子子孙孙每天都来磕上几个头，跪在盛着高梁的袋子上，有祈求老去的人保佑子孙有高福之意。

爷爷来看的哪里是我奶奶，爷爷来看的是我奶奶的照片啊！

 开亮屋内的灯，我和爷爷并坐在高粱袋上，默默地看着我奶奶的十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奶奶已经一头白发，梳着发髻，虽然当时已经70多岁，可依然能隐隐看到一丝红晕。奶奶面目平静而慈祥，双眼亲切的望着我们。仿佛要和我们说说话一样。

 “你怎么走了呢？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我和谁说心里话呢？”爷爷哭了起来。“我夜里醒了，还和谁说话呢?”

我的心一阵阵的发酸，眼泪一阵阵的涌出。

爷爷不断的念叨着这几句话，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爷爷，奶奶年轻长的什么样？”带着老人回忆回忆以前美好时光吧，也许这样会让他好过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