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亮的身体已经轻得像一片叶子。每次与哥哥一起跳舞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就像秋天小花园里大青杨上掉下来的一片叶子,在哥哥旋舞的风里飘飘荡荡。终于有一天,在演出《回雪》那个舞段时,他扑倒在哥哥的怀里。
醉酒、饮食无规、焦虑,诸多因素汇集一处之后,心力交瘁,姜亮的身体彻底垮掉了。
不知何时起,他微卷的乌发已经现出干枯的棕色,一双原本天生荡漾着喜气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擦拭不去的空洞与倦怠,半睡半醒。即便每晚依旧是倚靠在哥哥的近旁,他也渐渐失去了体会爱的能力,漫漫的夜,他不顾一切地沉睡,像是短暂地偷生。
虽然只在医院里打了两天点滴,姜亮竟也脱了像。虽然医院说他并无大碍,但姜亮却一直闭着眼睛,两天里只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是在锦带和丹华来医院的时候,他告诉孙明的:“不想见她,让她走吧。”因为这句话,孙明第一次挡在了锦带和姜亮中间。
依旧是锦带大声的愤怒与责骂,但不管她说些什么,孙明沉默地挡在病房门口,没有让步。最后,在医院的保安强制下,锦带悻悻离开。
两天后,孙明将姜亮接回了家。等他到剧院上班的时候,孙明发现周围都是异样的目光。不用别人告诉他,他也清楚,锦带肯定已经来单位闹过了。孙明对姜亮只字未提,他给弟弟请了两周的假在家休养,自己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即刻回家照顾弟弟。
春季是演出淡季,演员们更多的时间是在为五月准备,五月一直到春节,就进入演出季了。
姜亮的身体虽然在慢慢恢复,但也大不如前,功几乎慌了。《霓裳十二惊雪舞》中频繁出现的高难动作令他备感吃力。随着剧院不断有新演员加入,领导甚至提出给孙明换新舞伴。孙明一句话:“这支舞不是谁都能跳的”。有几次,那支舞直接从节目单上被拿掉,换成了别的。
坊间的传言很快来了,有说舞者被情所困,舞技尽失;有说哥哥阻止弟弟正常恋爱,造成兄弟反目;更有甚者,直接说兄弟之间不伦之恋,导致弟弟病魔缠身。
孙明于此充耳不闻,对他来说,身外的世界就像缭乱的风一样嘈杂,终是要吹一阵的,而他与弟弟不过是在风里站着,管那风要向哪个方向吹呢,他们只要站稳了就好。
孙明努力为姜亮调整饮食,陪他一起运动,练舞。但弟弟依然很难再现那支舞中的高难舞段。一天早晨,主管的领导将姜亮叫走了。孙明有些不安。不过姜亮很快就回来了。
还不等孙明问他什么事,姜亮已经脱口而出了。
姜亮:“去内蒙支教,我一个演员,怎么支教啊?明摆着剧院想让我走,直说就好!绕什么弯子呢!”
孙明明白了,他阻止姜亮继续说下去。
一周以后,剧院大会上宣布了人事变动,孙明被派往内蒙援教三年。
姜亮惊呆了!没等大会开完,他就拉着哥哥离开了会场。
姜亮:“哥——是你搞的吧?三年——三年回来,你还能跳吗?即便你能跳,还有你跳的位置吗?你疯了吧!这个不行,我们去找领导。我去支教!”
孙明:“是我想好的,我想去,换换环境,感受草原。听马头琴和呼麦,听草原上的歌声。”
姜亮:“你问问塔拉,他为什么不回草原!你那都是浪漫的想像!草原是什么?是辽阔的杳无人烟!”
孙明:“只有三年,三年后,我会回来的。不用说了。帮我准备行李吧。”
看着孙明坚定而刚毅的脸,姜亮知道没有余地。
他们回到家,姜亮一把抱住孙明:“哥,你究竟是为什么?”
孙明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一阵,姜亮松开孙明。
孙明:“为你!”
姜亮:“借口!为了我,你就应该在我身边陪着我,你知道我离不开你。”
孙明不语。姜亮双手抓住哥哥的肩膀,面对着面,弟弟的眼里是热切而焦灼的祈求,“哥哥——不要去。我不知道这个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该怎么办。”
孙明抓住弟弟的双手,慢慢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你会好起来。”
孙明推开姜亮,站在衣柜前取出自己的衣服。姜亮站在他的身后,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像个任性的孩子。
孙明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但他们心中都明白,松手是不能改变的未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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