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喜
![](https://img.haomeiwen.com/i9199803/28837512ce1d7ec6.png)
1985年,物资还很贫乏的年代。那年春节,我妈照着杂志上的样式托裁缝给我做了一身。布料是化纤的,淡粉色,摸在手上冰凉绷硬。裁缝自由发挥了一下,上衣就变成了圆角领,有着两个布兜的改良衬衣款外套,裤子倒是中规中矩。穿上这身,没有别的不好,就是冷——那当然,化纤的料不挡风啊。
我很兴奋,每天从橱里端出来仔细瞧瞧,再依依不舍地放回去,要放在所有衣服的最上面,怕被其他衣服压皱了。每当邻居小孩炫新衣服时,我总是忍着,一来确实形容不了那两件套,二是等着年三十再亮相出来。因此,对过年的渴望就更加强烈。
终于盼到年三十,醒得很早,已经在心里有了预案,要把棉衣穿在两件套的里面,这样子我妈才不会阻止。本来是春秋款,硬塞了棉衣裤在里面,幸好做得大,宽松不成问题,就是走出去总有一种与季节不符的奇怪。
过年要下雪,下雪就要出去玩雪。外公家隔壁房管局的院子里铲出了一个雪堆,房管局到过年只有一个门房老头,他赶早起来把院子铲干净。不记得谁来报告这个消息,我们就一起跑去滑雪。
上上下下滑了几趟,一个小孩突然叫我,你裤子湿了!我不觉察,棉裤很厚,外面的化纤裤子屁股两块早湿成了深粉色,上面还沾了泥垢。我快哭了,这才年三十的下午,晚上团圆饭还没开始,大年初一都没撑到。
灰溜溜的回家,我妈果然喝斥我脱下来。我当然不肯,因为脱掉裤子也意味着上衣要一并脱掉,不然上身化纤,下身棉裤走出去会更奇怪。我真的要哭了。最后的结局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印象里还是脱掉了。整个过年,我都穿着旧衣服,因为接连下雪,新衣裤洗了一直没干。
到了第二年开春,粉外套和长裤拿出来,仔细一瞧,屁股上布面闷掉了。我妈问我滑雪怎么能把裤子滑成这样,我不知道门房老头是不是在雪里还堆了其他的垃圾。于是,上衣留下来,裤子剪掉腰的部分,两条裤管做成了一对护袖。我再也不肯戴这对护袖,它意味着我去年惨痛的经历。我妈就把护袖带去医院,她工作的时候套在白大褂外面,像袖子接了两截。
后来日子愈加难过,印象中春节再也没有穿过新衣。一直到我高中,用压岁钱在夫子庙买了一件柠黄色的棉衣,我非常爱惜,整个春节都穿着它。棉衣有着高高的领子,下摆还有抽绳,可以收缩。在冬季快要过完的一天,我走在路边,一个支在窗外的煤炉烟囱滴下来的油正好落在左肩。那滴油顺着布料纤维渐渐扩张,回到家时,油渍变成比手掌还大的印子。
我用刷子抹上肥皂拼命刷洗油渍,无论怎么洗,手都冻红了,油渍毫无变化。后来我妈说用84试试看,我就试试看了。84泡了以后,油渍是没有了,取而代之,左肩多了一块油白色的补丁。它泡掉了油印,也泡没了原本的颜色。
多年以后,我翻旧照片。看到在晚晴楼的桥面上,我倚着石栏那张,才想起我还有过这样一件鲜黄色的棉衣。由这件,我又想到淡粉色的化纤两件套。只是遗憾,当时配黄棉衣的裤子怎么这么肥,这是怎么想的,这样搭配觉得很美。偏偏当初青春期发胖,脸跟发过面的馒头一样,再套上膨胀色的棉衣,大概是梁静茹给了我勇气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