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我站在拥挤的地铁上,一边被旁边人身上的异味熏得反胃,一边饥肠辘辘。这个时候,朋友打电话来,三言两语寒暄完就要跟我讨论文学,我就更加反胃了。这情景像极了我被一堆紧急琐碎工作包围,这时候来了个货非要拉着我讨论劳什子的税率制定的社会学依据。
这个朋友倒不是附庸风雅的臭闲人,他对文学有种剑走偏锋的“真爱”。就像别人爱姑娘,爱姑娘的婀娜多姿、容颜秀丽或者蕙质兰心,而他只爱想姑娘到底是不是汗脚、有没有狐臭,想多了,就以为自己爱的是姑娘,其实他只是有一种恶趣味。
《玛丽恩巴德悲歌》联想 《玛丽恩巴德悲歌》联想 《玛丽恩巴德悲歌》联想 《玛丽恩巴德悲歌》联想怎么会交上这种朋友?我也不知道,在交朋友方面我有时候的愚蠢程度不亚于这个朋友恶趣味程度。
话说回来,我虽然反胃还是没有摔掉电话。当有人跟我这么直白的说要“讨论文学”、“讨论人生”、“讨论爱情”……时,我就要给对方一个展示的舞台,看看一个浮在水面上怎么也沉不下去的人是怎样辗转腾挪的掉书袋、犯傻逼。
他这次把枪口对准了歌德,对,就是那个德国大文豪。他最近读到歌德的一首诗——《玛丽恩巴德悲歌》,这首诗我知道,是歌德晚年所做的一首诗歌,文学界和歌德本人都认为这是他最好的一首诗。
让我们看看这个朋友提出了一个什么撞击灵魂的“文学问题”来,——“这首诗我咋没觉得有那么牛,就是失恋后写的嘛,这种苦情诗我也能写出来。”我能说什么呢?这个时候我真的都不想说话,只能敷衍道:“那你写吧。”
他又转移话题:“你倒是说说这首诗好在哪?”
我实在烦他,“就是我喜欢,就觉得好呗。”
他在电话里不掩饰对我的鄙视,“你也是人云亦云的蠢人,别人说好你就拍巴掌,没有独到见解。”
世界上真的有很多这种人。你说你为国家辩护吧,他说你是五毛;你夸赞国外某些事物,他说你美分;你说你喜欢哪个明星吧,他说你是水军。而且你有一千张嘴也说不进他耳朵里,他就为了纯抬杠、纯让你不爽,你就只剩一张嘴气的要吐血。我之所以称他为朋友,大概就是因为每天都想问候他一句——“你死不死呀?”
这个时候有句渣男语录真的好用,“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呵呵,你开心就好。”挂掉电话后还能得到当渣男的低级愉悦感。
哦,《玛丽恩巴德悲歌》。挂掉电话后,我就不禁一直在想它——它为什么能称得上歌德最好的诗歌。
关于文学方面的“好”与“坏”的标准向来都是很主观的。有人爱毛姆,说他的作品睿智,但也有人说他的作品是三流货色。但是,有一种作品超越了文学家在“技术”方面的评判,我们不说这些作品是好还是坏,我们用更感性的词“伟大”、“感动”、“触动灵魂”。就像这首《玛丽恩巴德悲歌》,作品的生命力长在它的产出者身上,它的创作者带有多大的能量就能赋予作品多大的能量。记得当年看《中国好声音》,一名选手在演唱后说了一番自己的经历、父亲的去世什么的,赚得满场泪花,评委们也纷纷感动、给票加持。后来呢,有人扒出此人虚构经历,一时间臭名远扬。你看,同样的话,没有了“真”,就近乎一文不值。第二期的《见字如面》,黄志忠朗读了白血病患者李真写给母亲的信,文采平平、用词简单,没有所谓叙事技巧、然而却打动了无数人心。《玛丽恩巴德悲歌》之所以具有伟大的特质,因为它产出于一颗无比真挚的心,真实的热恋、真实的痛苦,“真”的能量很大。74岁的歌德爱上了19岁的妙龄少女,怀着炽热的感情求婚却遭到婉拒,这就是这首诗产生的背景。有些人的心能包容万物,却又有超出一般人的感性,他们的爱情不是消遣、不是一段可供聊天的经历,那是他们的整颗心和整个世界。所以,你懂“悲歌”的悲了吗?剜心之痛和整个世界的灰暗带来的“悲”。
仅仅有“真”还不能称其伟大。每天,这个世界都有为情所困的饮食男女,不乏也有为情自杀的人。他们也留下一些文字,不能说其不真,然而能青史留名的又有多少。人的伟大之处不在于情感的随意倾泻,而在于灵魂深处的“高贵”带来的自制,不论是情感还是文字。若没有这种自制去反思这种情感,反而被情感全部吞灭,是弱者的做派。没有风骨的文字,不加节制的感情泛滥,不值得尊崇。《玛丽恩巴德悲歌》既有情感的细腻,更可贵的是自始至终的节制,这不仅没有削弱情感表达的力量,反而增加了“悲”的重量。这首诗写完后,歌德重病卧床了,在卧床期间,他让自己的朋友一遍遍地给自己朗读这首诗,这首诗给他以抚慰,让他逐渐康复起来。伟大的作品不仅感染他人,甚至可以治愈作者。就如玛丽恩巴德悲歌之于歌德,弥赛亚之于亨德尔。
伟大的作品产生需要一种机遇,这种机遇往往伴随着作者的坎坷历程。究竟是作品伟大还是创作出作品的人伟大呢?
我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情,关于“伟大”。大二的那年寒假,我去贵州支教,在火车上碰到北师大的一个学长,他号称精研周易、麻衣相面、梅花占卜什么的,非要给我算一卦。他皱着眉头给我看完后,憋了半天才说,“伟人之相。”我心里觉得好笑,就问他为啥这么说,他说从我手相来看,幼年经历坎坷、成年后多有挫折,跟伟人很像。你就说你生气不生气?一个北师大的大学生居然毫无逻辑,伟人经历过坎坷,不代表我经历坎坷就能变成伟人,更大多数说不定都有了反社会倾向。当然我没有,我也没经历什么坎坷,他的卦也就是一派胡言。不过我倒想,为什么有人经历坎坷就成了伟人甚至把坎坷化作伟大作品,而有人经历坎坷就会反社会。就如为什么有人失恋,就能写出《玛丽恩巴德悲歌》,有人失恋就只想和前女友同归于尽呢?
联想到此,不能再写下去了,否则我怕走入那个该死的朋友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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