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袍子宽大轻软,腰间的丝带一旦松了很容易便会滑落。纠缠之间袍子早不出所料地落在了脚边,全身只余下一条睡觉时穿着的纱衣,轻薄质地,只在胸前缝了一块暗红色绸质前襟,双肩则是完全裸露。
慕容楚不由有些发愣,直直地盯住了眼前的我。我立时感到了一种危险气息,连连后退两步,嘴里还不合时宜地打着岔:“这丝绸是出自江南织造的,很……很不错……”
“是么?”慕容楚的眉毛不怀好意地挑了起来,“我来看看。”话音刚落,他已重新欺近,将头埋进我的怀中亲昵地亲吻。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我不禁轻轻颤栗起来。
“臣妾还没沐浴呢!”我想着法子拖时间,可借口总有用完的时候。
慕容楚一口答应:“好啊,朕和你一起洗!”
晕啊,莫非天要绝我,虽说这身体并非是我苏青桐的,可说到底我的魂魄锁在里边,让我灵魂和身体同时去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终究不是容易的事。
“可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
慕容楚笑吟吟地望着我并不答话,只对着外间吩咐了一声:“准备浴汤!”
平日里伺候我沐浴的是悯柔,可今日进来的却是碧落,看她磨磨蹭蹭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说服了悯柔换班。我眼巴巴地看着她注水,试水温,撒花瓣,心里则祷告着是否她能够想出什么好法子救我脱身,会否使出两个招术将慕容楚点穴定住,可慕容楚的武功显然要高她太多,只怕还没出手已被控制住。又或者在茶里下蒙汗药,在浴汤里撒痒粉?这种手段搁我是肯定会使的,可碧落这样正经贤良的女子就难说了,再说现在到哪儿去找这些个东西?
“皇上——,”碧落突然说话了,我充满期待地看向她,她低头嗫嚅着,竟只是说了一句最不高明的谎言,“娘娘今日身体不适——”
“是么?”慕容楚不知何时已褪去外边的袍子,只穿了一身白色略显紧身的内衣,将胳膊上的肌肉轮廓勾勒分明,“所以今日朕亲自伺候她沐浴。”
不由分说地,慕容楚已将碧落推了出去。“怎么?你要穿着衣服洗澡么?”慕容楚将目光转向我,仿佛见到了猎物的猎手。我本能地向后退去,可又怎会不知许多时候根本是没有退路的。
慕容楚见我的模样更有了征服的欲望:“实在是太坏了,想让朕帮你脱是么?”
退无可退,我脚下一绊竟跌入了硕大的浴桶中,几乎同时慕容楚也跳了下来,拉扯之间觉得脖子上系着的红线一松,转眼之间那枚一直戴着的护身符已飘荡至桶底。眼见着云雪岸留给我的唯一纪念被生生扯断,我不再顾着纠缠,也忘了眼前人的身份,一时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将慕容楚推了一个趔趄,等他反应过来时,我已钻到桶底摸索起那枚护身符来。
突然地,人被拎了出来,护身符拴在慕容楚的指上来回晃悠:“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语气异常冰冷。
我不由有些惧怕,伸手接了过来并不答话。
“很旧,很粗糙,比不上我宫里的任何一件物品……然你却视若珍宝!”慕容楚的眼神逼视着我,不给我半点喘息的机会。
“是他留给你的是不是?”终于问出了口,问的不留余地。
我不作声。
“是不是?!”慕容楚发了怒,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是——”既然无可辩驳,也不想辩驳,索性便承认了,承认得很快,也很不委婉。我忘了,在这种时候,人更愿意听迂回的解释,甚至谎言。
“他已经死了!”慕容楚带着一种不理解,更多则是一种挫败感无奈地吼着,“这么久……还是忘不了?朕竟然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哈哈!可笑,真正可笑!”
说话间慕容楚已恨恨地跨了出去,由于动作太急,竟带倒了浴桶,我也毫无防备地扑跌在地,水漫溢满屋。
帘外传来小寇子匆忙的声音:“万岁爷您怎么这么着就出来啦?这天儿转凉了,您要是着了凉凉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随后便是慕容楚生硬的言语:“走!以后朕都不想来这里了!”
天更暗了。
庭芳阁在那日之后便冷清了下来,慕容楚大怒而去的第二日便有传言到了后宫各个角落,无不在说我不识好歹恃宠而骄,如今犯了龙颜荣宠不再,倒是喜了许多其他宫里的,于是对一个久病又不受皇帝宠爱的妃子便更少有人来串门套近乎了。我却并不以为意,反倒可以更自由地出入紫霄宫陪着老太妃说话,这段时间来,由于太妃的供给和照顾要好了很多,她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远远看去,倒像是个十分满足于现状的老人,有时候我会想,于此宫中,这样的状态也许是最好了。
庭芳阁的冷清并没有持续太久,然而这次的热闹却不源于我,而是和晏紫有关。原来晏紫这段时间一直不太舒服,着了太医来看居然是有了身孕。在子嗣单薄的后宫中这无疑是个震动四方的消息。不仅皇后喜气洋洋地来看过了,就连声称再不踏入庭芳阁的慕容楚也来看望了好几次。
再卑微的身世也会因为怀了龙脉一朝富贵,所以说卑微的不会永远卑微,宠爱得势也不会永远得势,一切都是轮回。
晏紫满面喜色,只是少了做新妈妈的新奇敏感,也许她早就心中有数罢,在宫中懂得隐藏和掩饰总是对的方式。
“姐姐——”她将头埋在我怀里,“我怎么就这么幸运呢,真的不敢相信。”
我苦笑了一下:“真是个小孩子,好好将他生下来养大,我还要做他的干娘呢。”
晏紫重重地点着头,半晌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了姐姐,皇上让我搬到永宁宫去,说是让我安心养胎……”
“嗯,那是要的,这庭芳阁太过清冷,对胎儿不好。”
“那姐姐……”
“姐姐习惯清冷了。”
一夜的秋风,天真的冷了下来。见午后的阳光还好,于是没有睡,也没有叫人跟着,独自便走了出去。
叶落了些,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偶尔发出碎裂的声音,不知道会不会疼。这样的午后许多人还在睡着,依稀可以听到有几个太监宫女嘻闹的声音,便远远地绕着走,不想遇见人,也不想被人遇见。
走着走着又有了迷惑,云呆呆说过我没有方向感,是个路盲,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我再次迷了路,只是这一次既不担心也不着急,牢笼一般的地方,总能走回我的那处蜗居。
可眼前的路却愈发不好走起来,见两边树木凋零,房屋败落,也许是无意闯到了一处废旧的宫室。我正沿着狭窄的斜坡向上攀爬时,面前伸来了一只苍白瘦削却又十分有力的手。
我惊看向前,那人身着水蓝色长衫,青靴,腰间一条青色腰带,挺拔威武,又有点忧郁。正是玄冥。
“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些意外。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说话的当口已握了我的手大步向前走去,直到脚下重新平坦。
“对不起,我手心出了汗。”他将手掌在衣襟上随意擦了擦,脸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发红。
“对了,清秋的事谢谢你。”玄冥笑了起来,透着难得的憨厚,像极了云雪岸。
我心一阵疼痛:“其实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默默地前行了一阵,有微微的风将玄冥的长衫吹起,时不时轻轻抚在我的手背,我想翻手去触摸,终是不敢。
“你……最近过得好么?”玄冥担忧地问了一句。
“好。”我扬起脸笑,“没有纷争没有纠缠没有明枪暗箭,很好。”
玄冥也笑,露出温暖的表情:“也对,你觉得好便好。只是你的病……”
“顺应天意吧,或许就没事呢?大不了再穿一次时空。”
“那我陪你穿……”
与玄冥告别后,独自回了庭芳阁。远远地就见碧落站在门口,看到我之后便立刻迎了上来:“姑娘跑哪儿去了,让我好一阵子找。”
“出了什么事么?”
碧落犹豫地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事,只是先前碰巧见到德妃的母亲来探她,那林夫人……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些古怪似的。无独有偶,又看到德妃的贴身婢女在南宫门那边徘徊,似乎在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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