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黛玉的时候,总觉得她身上【死气】太重。
风雨的夜晚闷而制作的《秋窗风雨夕》似乎还好些,满纸萧索离愁,凄切哀婉,孤寂苦闷,但也限于感时而作。一个心智普通的平凡人,偶尔也会有这么长吁短叹的时候,只不过她的内心中,悲秋之意更浓厚。
但看《葬花吟》明显就不同,诗中用的词眼尤其惊心动魄,“巢倾”、“血痕”、“花魂”、“鸟魂”、“香丘”(丘为坟墓)、“艳骨”、“一抔净土”(坟墓),“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读这书不妨把什么神瑛侍者下凡、化身弱女还泪的飘渺的说法一概放下不谈,就只看看这段繁华过往,也未为不可。瞧上面这些文字,黛玉以花自拟,她写葬花其实就是写她自己。这首诗写的时机其实也应当格外留意的。
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嗯,是她和贾宝玉之间的事。她那天晚上去找宝玉,结果被气恼的晴雯阻隔在外,我在林黛玉3:孤苦动深情一篇随想中,曾细细琢磨过这段情节中黛玉的心理感受,对她的内心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孤苦动深情,深情勾孤苦,总之是把她内心中的那些不得安稳的因素都给引了出来。
感怀身世,然后吐露心声,自怜自伤。
从她的《葬花吟》中,很难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生气,老天爷,这是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不是七老八十半身入土的老人呐!常人是很难想象的,那种苦和痛。
而这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诗中气即是她的心中气,但此时她的身体上还只是病弱的特征,只是没有那么得有生机,死气是从心神中透出来的。再往后病已落根,再已成势,那就真的是死气萦身了。结合后文的黛玉,一年中三百六十天睡不成几个囫囵觉(完整觉),四个季节都在潇湘馆中默默垂泪,用沉沉死气来说,也不过分的。
她经历过几天真正的快活日子,几人能懂?
我很可怜颦儿,但十分不喜,从这点来讲,宝钗、湘云等人尤其是湘云,就活成了另一番模样,让人心生亲近。
《傅雷家书》慢慢翻完后,觉得除了中间一辑解读艺术作品的文字,通书皆能读到肺腑心肠传达出来的谆谆暖意——那是人间的颜色。这位父亲关于理性与感性的理解,深得我心,我也常常提起两者的关系和问题,对于一般人来说,其实影响似乎也不大,因为两者都处于中平的位置。然而如果目标是黛玉、二姐这样的人,理性这两个字,可真的是救命方了。
那可真的是救命方。
有些人用情至深,可老天爷偏偏喜欢作弄人的,越是至情至性,越是处处碰壁,越是想要,越是不得。没有那份情,她平平常人,不能成黛玉;有了那份情,她凄凄零落,再也没了黛玉。
她有她的选择,我会尽量理解,但绝不会向往。犹记得当年读《葬花吟》,读芸娘还魂(《浮生六记》中沈复的妻子),真的是心头震悚,神魂半日不得安宁下来,难受至极。
要说美,那种如许凄清、凋零落寞,是真的美,但总让人心生难过。人到底是“贪生怕死”的,向往着一切生机与温暖,才是骨子里的天性,无可更改的烙印。
“心作红云长傍日”、“向阳花木易为春”,同样是美,为何就不能烟花三月、柳影花光呢。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其实也不是那么得容易。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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