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让我最心疼的女子,公孙绿萼。
当是碧玉年华,身处红尘之外。几句浅谈,萌开了情窦;一段偶遇,暗许了芳心。只是初见,她便为眼前的写意男子咯咯而笑;只因纯情,她就把少女的恋恋情怀轻易寄送。山谷层叠,她头一回听到有人对自己诗一般的赞美,花草葱郁,她第一次泛起那一低头的温柔和娇羞。微握双手,任发丝缠绕眉头,稍有对视,紧接着避开明眸。由此,心,已有所属,意,已有所留。这个人就是杨过,一个中了情花毒的男子。
收了满颊红晕,藏起满心欢喜。想方设法,替他解毒,减他痛楚。为寻解药,在父亲面前,脱衣解带证明清白,那腰间的朱砂胎记生出无奈的悲哀。与他一起落入鳄鱼池塘,穿起他披来的外衣,她半裸的晶莹胴体又觉一丝舒心的温暖。幸,她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她奇丑无比,并几同废人;不幸,她得知父母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此种苦味,她只能独自吞咽。
荠之甜,哪里去觅。荼之苦,就在心头。千般请求,冥顽狡诈的母亲就是不给解药,反而不停地要挟刁难杨过。随后,她偶然听到,父亲竟为李莫愁不惜害死自己。苦啊,大哭。但她还是只想着杨过。她自愿以情花刺痛自己,以求能从母亲那里骗来解药。捧起解药的瞬间,她或许觉得自己中毒也是一种甜蜜。然而,解药却被奸恶父亲快手抢了去,她跪下,撕心裂肺的哭,恳求父亲归还解药,徒劳无果。面对父亲的宽刀,耳边回响着父亲辱骂自己的话语,心之绝望,日月皆无。转头,深情凝望一眼她的杨大哥,她自刎了,她绿色的身影被鲜血染红,连同绿色的爱情,绿色的记忆。她把一生停驻在了杨过一刹那的目光中,香消玉殒。
抛尽青春,负了韶华。如此痴绝,如此的傻。
她无怨吗?当她背叛父母,费尽心思为杨过找取解药,而杨过却无视般的将它丢开时;当杨过一见到小龙女,就只知当众与她亲热时;当她脱下杨过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为母亲遮羞,而杨过只是心疼这件小龙女为他缝制的衣服时;当她听到杨过心中只会有小龙女,而不会有别人时。我为她怨他。
她的爱是何其卑微。她感慨:“且不说小龙女,若只论大气淡雅的程英,俏丽刁蛮的陆无双,她们的品貌武功,过去和他的交情,又岂是我所能及的?”但她陷进去了,中了最毒最毒的情蛊,无法自拔,却又只能默默地,默默地……承受着这明知不会有结果的思慕之情。其实,她无疑是美丽的,书中代言:肤色娇嫩,晶莹雪白,眼神清澈,嘴边有粒小小黑痣,容貌甚美。但她自卑,爱上一个人或许就会觉得自己有各种不足。可是她爱的无私,干净。王小波曾对李银河表白:“一想到你,我的丑脸就泛起微笑”,自然,一想到杨过,她的任何疼痛都被治愈,任何付出,都是心甘。一场场梦里,她定看到,一段白头偕老的幸福,一次次醒来,她更坚定,爱他何必要牵手。
杨过给了她什么?没有。他可以给郭襄三枚金针的约定,可以给程英陆无双兄妹般的骨肉亲情,可以帮郭芙救起身陷险境的齐哥(丈夫耶律齐),但他何曾给过她一点什么,除了用风流的挑逗勾起她的爱意。可她不奢求,那飘零而庞大的爱伴随她十八岁的挣扎和苦难,伴随她一生的慰藉与满足。有他的日子,她总能绽开微笑,也总是漾起牵挂。她担心他,超越时空,超越死亡。
专栏作家匡匡说:“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是啊,永不会来,多让人心疼啊。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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