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只猎豹被高周伯乱棍打死。小白狗参加了那次人豹大战。听母亲讲,高周伯家的大黄狗也去了,但一闻到猎豹的气味便夹着尾巴逃跑了,小白狗却像见到仇人一样直接扑向猎豹,没有丝毫畏惧。战斗打响后,小白狗绕到猎豹的身后,频繁偷袭猎豹的后腿,给高周伯创造了棒击豹头的机会。但在一次偷袭中,猎豹像钢鞭一样的长尾击中了它,将它打翻在地,接着又被豹爪迎面一抓,半个头皮被活生生扯了下来。战斗结束后,母亲将奄奄一息的小白狗抱回了家。
吃人猎豹被打死的消息不径而走。接下来的几个月,远近的村民络绎不绝来到护林站,都想亲眼看看这只猎豹最后的下场。听母亲说,猎豹被打死后当天就剥了皮,因为吃过人,豹肉全扔了,兽皮则凉晒在护林站的一个空房间里。村民们来到护林站,对这只生前作恶多端的猎豹仍心存恐惧,隔着窗子指指点点,鲜有人敢走进房间去。
小白狗被抱回来后的第二天,伤口就发炎了,整个狗头肿得像篮球。它每天都静静地睡在屋外的柴垛上,不吃不喝。我们把它抱进屋子,但过不了多久它又会摇摇晃晃回到柴垛上去。一个清冷的早晨,小白狗走完它短暂的一生。
两年后,我们家离开沙子梁护林站回到场部。两年的深山老林生活,成天与虎豹虫蛇打交道,危险无处不在。父母亲像天神一样守护着我们,打败了来自然界的各种挑战,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最终让我们健康存活下来。我的父亲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走到哪里都能和当地人友善相处,当地人也很信任和支持他。他这种平等、热忱的待人之道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一生。我的母亲坚毅、善良,她教会了我决不轻易向困难低头,也身体力行向我示现了人生的目的和意义:慈悲为怀,努力向善。感恩父亲,感恩母亲。
两年的经历,也让我亲历了死亡。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瘟疫一旦发生,许多生命就会集体消逝,有的村子甚至会整村绝户。有一年,有一个村子发生鼠疫,接二连三地死人。一个村都在忙埋人。往往是今天抬了别人家的人去埋,明天就变成了别人来抬自家的人去埋。送葬队伍经过护林站时,我们会远远地站着看,目送棺木离去。我们发现,最先死人时,送葬的人还很多,但越往后,送葬的人会越来越少。看着这些形色匆匆,疲惫不堪的丧亲之人,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感觉死亡会随时到来。
那时候的农村,节育的观念和手段都很落后,多生多养的情况很普遍。孩子们得不到精心养护,夭折的也很多。有一家的小孩掉到水沟里淹死了,大人们把他葬在离护林站不远的荒坡上。因为是小孩,没有棺木,大人们挖了一个土坑直接就埋了,几天后狐狸闻到尸味,半夜里把尸体拖了出来。
我们上山玩耍时看到了那具尸体。尸体的双腿已被狐狸啃噬得残缺不整,肚皮又鼓又胀,表皮已经炸裂。眼珠子被乌鸦啄食,留下两个吓人的深洞。那时的我也就三岁多一点,这种直接而强烈的死亡场面,着着实实把我吓坏了,接下来的好多天,我恶梦不断,持续高烧。死亡的恐惧强烈地抓取了我,不断地折磨我,使我痛苦不堪。
感恩生活。比起许多的孩子来,我算是幸运的。与大自然和生活的紧密接触,让我亲历了许多生命体从出生到死亡的完整过程,体悟到了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明白了我们总有一天也会死去。接受死亡的观念很重要,这对于我们建设人生很有帮助。死亡本身就是一场大考,我们必须坦然而真诚地面对它,要为它的到来作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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