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的时候,可能是我对人生最迷茫的阶段。
我没有拿出令自己满意的成绩,一纸成绩单,不上不下,几年学生生涯下来,没有觉得自己收获了应该有的知识,虽不至于一无所获,也就勉强能算做表现平平,几年时间太过安逸,对梦想的追逐也停步不前,好在毕业的最后关头,有了份不尽如人意的工作,好歹没有陷入毕业既失业的凄苦境地。
离开学校的那一刻,比起不舍和怀念,更多的是一种遗憾和痛恨,遗憾没有抓住应该努力的时光,痛恨自己安于现状,未能筹划好将来的人生,走出校园,坐在回家的车上,没有衣锦还乡的荣光和喜悦,只有前途未卜的失落和惆怅。
回家第二天下午,我收到了从学校寄来的行李,小区很大,我家距离大门很远,快递并不送到楼下,我只好独自一人一点一点把两大包行李都拖回家里,那份沉重,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回到家时感觉自己登顶了珠穆朗玛。路程很艰辛,可在拆开行李,看到那些我从学校里带回来的零碎记忆时,突然怅然若失,那一刻,我不知该如何去拼凑我的学生时代,谈不上惊喜,大学远不如高中老师所说的那样精彩纷呈,没有太轻松,为了论文和学分整日愁眉苦脸,到了最后关头,总算够着了毕业,又要为将来的出路发愁。总觉得身边的同学,每个都有了更好的未来,定了最好的目标,只有我,拥着一些零散的回忆和一份前途未卜的工作。
我慢慢地把那些杂物都清理出来,放在合适的位置,还没收拾完,肚子已经“咕咕”嚎叫,于是我点了一份外卖,一边继续收拾,一边等待外卖,半个小时后,最后那点东西终于从袋子里取出,快递过程中扯破的袋子被我丢在旁边,家里已经是一副狼藉而破败的景象,正巴巴地等待我去打理,就在那时,我接到外卖的电话,我很惊奇,电话号码归属地竟然来自我的家乡——一个少数民族地区,更让我惊讶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带着浓厚口音的女声——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女外卖员,对方的汉语说得不太好,我却对这种早已经习惯的口音感到十分亲切,她向我确认了地点,告诉我马上就到,麻烦我开一下门。
彼时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股脑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抛在一边,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吃饭,然后便急匆匆开门。门一开,正巧遇上电梯也开了门,看见她时,我大吃一惊。
她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娇小女孩,年龄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电梯门才刚一打开,就从电梯里冲出,她穿着黄色的外卖服装,头戴黄色骑手头盔,手里捧着两盒外卖,刚开始她没见着我,抬着头在昏暗的楼道里茫然四顾,看见我时,脸上煞时流露出些许惊喜,可她没有露出笑容,只是匆匆走到我面前,一手托住外卖,一手把尺寸明显太大的头盔往下按了按,她皮肤本就黝黑,这么一来,我就完全看不见她的脸了。随后,她用纤细而显得有些干枯的手拿起外卖单,用蹩脚的汉语问我:“你的外卖?”
我点头,并报出我的电话号码,她低头在昏暗中艰难地在外卖单上进行确认,才把外卖推进我的手里,接着就忙乱地走到电梯门前,再次用手扶了扶总不那么合适的头盔,她全程没有丝毫笑意,只有那一副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的慌张和惊恐,并夹带着很深的倦意。
那时我愣愣地看着女孩走入电梯的背影,忽然鼻子一涩。等电梯门关上,我退回房间,放下外卖,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外卖女孩推头盔的样子一遍一遍在我眼前回放,她那张我始终没看清楚的模糊脸庞,却越加清晰起来,我对未来的迷茫,似乎也在忽然之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生命和生存的无限敬畏。那样娇小的女孩,尚且为了生存而努力打拼,我又如何能够站在起点,就踟蹰不前呢?
没有在毕业时拿出优异的成绩又如何呢?大部分毕业生其实都与我一样,不过芸芸众生,平凡而普通;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那又怎样?人生还如此漫长,我还有如此多的时间去改变和争取。我还没有经历过磨砺,没有经历过生命的挣扎和彷徨,怎知生命就只剩下无望和消极?那些与我相距甚远的人尚且挣扎求存,我有什么资格还未开始就选择为渺茫的前路悲叹呢?
转念一想,哀叹和悔恨,实际上又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只要我感到悲伤,我就能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躲进心灵的避风港,坚持向前,那又是多么艰苦的选择,我需要付出汗水,付出毅力,付出失败后的刺痛和绝望,付出收获与努力不成正比时的愤懑。如果我只是眼睁睁看着青春在悔恨和哀伤中流逝,到了一定年龄后,又为这段感伤的记忆包装出属于青年的甜蜜酸涩,从而沾沾自喜:我为了生活而迷茫无助,却始终挣扎走到了这一刻。只有自己心里明白,那一切,原本不是我所追求的!
就在那个外卖女孩走入电梯的时候,我终于感到自己迷茫的人生豁然开朗,我不再觉得孤独无依,也不再觉得踟蹰彷徨,也许我不够优秀,也许我不会热爱我即将面对的工作,也许我始终都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然而,我只希望,当有一天我回首过往的时候,向别人描述我的青春,我的生命时,我不需要以假面掩饰我的悔恨,我不需要在内心里还有另一道声音告诉我:
可惜你的梦想,都喂了时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