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透过放大镜的目光一下子就直了,这是他见到的最神奇的一只瓷瓶,他反复地观看着,用的是那种痴迷的目光。大军和小军的眼神,像是被专家的目光牵着,聚焦在这小小的瓷瓶上——圆的瓶口,细的瓶颈,彩釉的花朵……
专家冲着阳光,举起小瓶,瓶身上的花骨朵,一片浅红,大军和小军看到,这朵花逐渐在变大,变亮,变得更红艳,直至饱满!
大军呆住了,小军也呆在那里。这小瓶还能变色!花朵能开!三个人的目光,像刚刚擦着的火苗,一起燎着小小的瓷瓶。这是一只淡红花瓷瓶,看起来真是很不显眼。父亲临终时说这小瓶是祖上传下来的,让大军到北京找专家,小军还很不以为然。现在,他只能暗中责备自己眼拙。
专家捧着小瓶细细地看着,神情专注而凝重。大军生怕专家打小瓶的主意,他看看小军,小军正用眼神狠命地舔着小瓶。专家痴看了许久,大军觉得时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专家把目光从瓶上移到大军身上、小军身上,慢得像一条靠岸的船。他平静地说:是个东西,还不错,打算啥价儿出手?
大军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这是祖传的物件,不能卖。
专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放到我手,是个东西;放在你们手,会很普通。一切都好商量。
小军早就急了,手伸向专家手里的小瓶。专家一笑,不卖就不卖,我又不抢你们的。你俩出去一个,买棵大头菜回来。专家说这句话时,大军听出他的语气苍白无力。
大军向小军点一下头说,我去买吧——小军明白,大军是把话掖进了点头里,让他好生看管。
嗯,哥你快去快回吧。
大军抱着大头菜回来的时候,专家和小军还在盯着瓷瓶反复地看。专家左摸右看舍不得放手,小军的目光把瓷瓶缠了一圈又一圈。大军只当没看见,把大头菜捧到专家面前。
专家把大头菜翻转来,让菜根朝上,左手扶住菜头,右手拿起备好的水果刀。哧——,哧——,哧——,只三刀,就围着菜根刺出一个三角形。专家手握住菜根一提,被割好的那截菜梗就从菜身里被拔了出来。
专家瞄一眼瓷瓶,在那截菜梗的尖部削去瓶子大小的一段,小心地把瓷瓶放进大头菜中,再把菜根安进三角孔洞中,大头菜又成了一棵普通的大头菜,但在大军和小军的心里,这菜的份量已经够重的了,比老房子、老院子都重。
大军背起装着菜的包裹,和小军一起给专家鞠了个躬,告辞出来。外面的阳光很足,小军感到有些刺眼。他的脑海里,有一朵花开了,那花好美。
小军放慢脚步,在大军的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朵花,正往小军的心里扎着根,小军拼命地挣扎着,他想抗拒这个致命的诱惑。可是,他的脑里一直是那只小花瓶在一闪一闪,闪得他头疼。
列车到站了,离家还有200里地路程,哥俩决定在这儿住一夜。
小军感到头还是很疼,因为里面装满了小花瓶。安顿好旅店后,他便走出去,买了一瓶老窖酒,对大军说,我们家里真的有宝了,庆祝一下,喝他娘的一杯。
大军问:行吗?可别出事儿!
有什么?小军镇定地说,我们只是买了一棵北京的大头菜!
大军和小军,就不再说话,吃着咸菜,咬着面包,喝着烈酒。喝完酒,大军看着小军,动情地说,小军——
哥,我困了,不和你说了,出这趟远门比扛一天粮食还乏哩,我们还是睡了吧。
夜里,大军出去方便。小军听得清楚,翻身坐起,从大军枕边的包裹里掏出大头菜,拉起菜根,把那只小瓶轻轻倒出来,他摩挲着,想再装回去,却最终还是揣在自己怀里……
快进村的时候,大军把装着大头菜的包裹递给小军说,弟,你的还是要归你。
小军心里一抖,往回推包裹说,这是爹给你的,我不能要。
大军说,小军,爹不是我的亲爹,我是五叔捡来的,他没婆娘,就送给了爹娘养。这次去鉴定,其实是我怕你出事,专门陪你去的。
小军的脸上顿时就漫起愧疚神色,他抓住大军的手说,无论怎么,以后你都是我的亲哥。
哥俩紧紧抱在一起。
一个月后,小军家遭窃,一同丟失的还有那祖传物件——淡红花瓷瓶。
奇怪的是,小军家遭窃后,人们再没见到过大军,他从这个村里一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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