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

作者: ec6bbfdecd7b | 来源:发表于2018-11-08 16:24 被阅读12次

                                        一

          在历经十三年的水深火热后我们现在普遍比较认同的说法是:镇长在民国四十八年即他来金门统治的第十年时企图将金门岛改名“红花岛”的提议被总统否决后才开始把全部精力转移到研究活体大炮上的。

          当然,那时候金门岛上已经没有任何人或物不以“红花”作为代号了——我们吃的饭叫“红花饭”、喝的水叫“红花水”;甭管是老美的汤姆逊冲锋枪还是德国毛瑟手枪统统改名叫“红花枪”;至于那些“红花鸡鸭鹅”、“红花芭乐莲雾”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官兵将士这些人,在镇长眼里更是简单,都是“小花”,什么花连长、花团长还算好区分,费事的是那些阿兵哥叫来叫去还是记不住,干脆全都叫“花绿叶”。

                                        二

          不过镇长对我还算照顾,大概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着他离开牛镇的人,他也唯独没有给我改名,只是称呼一句“小牛”,还提拔我做了他的警卫员。当然我也是全岛唯一一个称呼他镇长的人,其他人无论何时都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句“牛司令”。

            镇长的历史无从考证,我猜测镇长当初被迫离开牛镇是因为一个叫刘二君的御用文人。也许现在根本没人相信镇长曾经是一个志趣高雅的文人——当时镇长确实一心放在写小说上所以说他并不是做政治家的料;刘二君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随后大张旗鼓地虚构了数十篇有关镇长乱搞女人的小说在牛镇疯传,尤其最后一篇里曾提到一个叫“牛红花”的女人戏弄了镇长的感情,似乎是让镇长有些失魂落魄,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背井离乡。当然牛镇也彻底被刘二君篡了权。

          可惜这都是传说。“牛红花”到底是何人,我其实也不清楚。

                                      三

          改岛名失败前一年的夏天,某个刚吃过午饭不久的日子,贡军的炮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波波的从天而降。我赶紧拉着镇长躲进防空洞,捂着耳朵大声对镇长喊:“镇长,我们反击不?”此时的镇长完全丢失了往日的霸气,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发呆。“镇长,你难道羡慕炮弹能在天上飞嘛!怎么还不下令反击?”镇长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彻底着急了:“镇长,你想什么呢?咱们不能在这坐以待毙啊!”镇长眼中的光突然又暗了下来,我只是通过嘴型大概判断出镇长说出的三个字是“牛红花”。

          贡军猛烈的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年多。在此期间镇长每晚都睡不安稳,经常被噩梦惊醒或者干脆失眠,我甚至有几次还听到镇长断断续续在说胡话:“牛镇哪来那么多女人心甘情愿地让我搞,也就你个傻妞耳根子软。”镇长边嘟囔着边气呼呼地拍床板子,“老天爷啊,待我不公!我就喜欢这么一个女人,你却非把我扔到这鸟地方让我挨炮仗,我呸!”

          这时候我才隐约感觉到“牛红花”似乎确有其人。

          镇长翻了个身,磨了磨牙齿,咕噜咕噜又嘟囔道:“不给老子机会老子偏要自己创造机会。”

                                    四

          金门岛正中央地下一百米掩藏了一门古老的“红衣大炮”(挖出来后改成什么名字你懂得),是清朝施琅攻打台湾岛时遗留在此的。据传这门大炮是施琅聘请当时的顶尖人才秘密打造,只能发射人肉炮弹,因为攻台时姚启胜那个老头总在他耳边聒噪,施琅一烦就想打下金门后索性一炮把姚启胜送回福建,只不过姚启胜带了康熙的密旨弄了施琅一个措手不及。于是这门大炮就被滞留在了金门。

            镇长挖出大炮后想也没想,拖过来一个“花绿叶”就往炮筒里塞。我赶忙拉住镇长,“镇长,不行啊!那可是传说,哪能真把人当炮弹打出去啊!”镇长一脚把我踹开,“你放屁,当年施琅都想把姚启胜塞进去,肯定是把人活着打回去……”“可是,镇长你把阿兵哥往对面扔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你懂个屁,老子这是替总统研究新的反攻大陆技术,一旦成功,我们就能将大批锅军送到大陆任何一个角落……”

          第二天一早,厦门、漳州、泉州等好几个地方同时拉起了警报,因为都收到了一些手手脚脚。

                                    五

          镇长制定了一套严苛的排队试验规则——每天所有官兵不论等级全部写一遍“红花”两个字交给镇长看,写的最丑的就要献身活体大炮。可是这除了让对面拉警报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实质进展。

          镇长很急躁。

          “镇长,我感觉老这么试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得花点钱请一下老美的科技团队攻克一下技术难关。”可是我也知道镇长两袖清风,根本没钱。

          这个时候对面开始不太平了。我方大喇叭里清脆的女广播员声音渐渐发挥作用——“亲爱的贡军朋友,弃暗投明才是你们最正确的选择”——有不少耐不住性子的士兵滑着木筏灰溜溜地漂了过来。本来我们的政策是立即给他们换衣服变锅军的,但镇长突然说要亲自面试决定。

          镇长是这样问第一个贡军的:“你认识牛红花吗?”那个士兵立正敬礼回答说“不认识”。镇长随后面不改色地拍了拍那个士兵的肩膀,然后向我招了招手,“很好。小牛,拖去喂鱼。”那个士兵边被我拖着边大声哭喊:“为什么啊?”

          镇长又问第二个贡军:“你了解牛红花现在在哪吗?”那个士兵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回答说“中国大陆吧……”“废话!你怎么不说在地球呢?小牛,拖去喂鱼。”

          镇长顿了顿,仰天叹了口气,又问第三个贡军“你知道牛红花有没有嫁人吗?”士兵早就被前面俩人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接话道:“有……还是……没有?”“你还敢反过来问我?小牛,拖去喂鱼!”

          不出一个月,基隆港出口臭咸鱼的量翻了几十倍,镇长一下子变百万富翁。

                                    六

          “红花活体大炮”终于克服技术难关是在民国五十一年的夏天。镇长统治金门岛已经十三年了。毫无疑问,这门大炮瞬间成了锅军反攻大陆的最大希望。

          镇长那天喝了点“红花酒”(大概是台湾本土产的高粱酒),近几年来头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点阅全岛将士(实际上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是万马奔腾,默默思考着怎么把“红花”两个字写得更漂亮些)。然后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走到“红花活体大炮”前把自己塞了进去。

          “镇长!您这是干什么啊?”我赶紧冲过去想把镇长拽出来。

          “小牛,我在大炮下面装了定时炸弹,我一飞过去,大炮也就自毁了。”“什么!镇长,您怎么可以弃我们而去!大炮毁了我们怎么反攻大陆啊?”“反攻你个鸟屎蛋!老子才没那个闲心管这些破事,老子的心思全在牛红花那里。”

          “轰”的一声镇长瞬间飞向了天空,全岛官兵拍手叫好——他们巴不得镇长赶紧滚蛋。随后没多久大炮爆炸,又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我仰着头望着镇长渐渐变成一颗星星,眼泪随风无情地刷遍面颊。我忽然觉得镇长的世界我从来都不懂,他是一个标准的传奇人物。

          我缓缓抬起右手向飞往大陆的镇长举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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