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学校附近有条叫光明路的街。
说是街,其实就是一条通往里面杂居区的狭窄小道。那边租房子的学生很多。两边门挨着门,都是做学生生意的终日昏暗的破旧小店;饭馆,拉面馆,小百货店,烤鸭店,蛋糕坊,电话吧……
沥青石子路面早已损毁,沆沆洼洼的。从傍晚起,就开始拥堵不堪。
有一家摆小摊位卖鸭血粉丝的。临街而摆。没有招牌。黄昏时分出生意,直到深夜。一元一碗,是那种粗瓷碗,碗口比一般的汤碗要开阔些。
有两个烧煤球的炉子。其中一个,放着一口很深的用来烫粉丝的不锈钢桶,总是热气腾腾,冒着白烟。另个炉子上,坐着一口不大的钢筋锅,里面沸腾着细细的水花,温着一锅卤好的鸭血。
几张简易陈旧、表皮斑驳的木桌连着,摆成很长的长方形,上面放着辣椒油、醋、一次性筷子,一用就粉沫乱飞、碎成一团的餐巾纸。桌子边围着一圈破烂油腻的高脚塑料凳,色彩艳丽,大红大绿大蓝。
粉丝连同着青菜一起烫一烫,浇上鸭血、卤汤; “要不要葱?”,洒一点葱花,或者不洒。辣椒油和醋瓶都在桌子上,自己放,想放多少放多少(老板还是很慷慨的)。
一碗烫烫的散发着麻辣香气的鸭血粉丝,再搭一点饼子或者麻辣串(对了,对面的葱油饼以及紧挨着粉丝摊位的麻辣串,与他家鸭血粉丝简直是绝配,同样便宜美味),对于生活清苦的学生们来说,真的特别解馋。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三、四十岁的样子,都很和善。
老板长得白净,有点秃顶,始终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不出摊的时候,在路上遇着我们,比如菜市场啊,或是杂货店啊,会微笑着跟我们点头,嘴里连连说着“好好好”,很客气地打招呼。
他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在我们吃他家鸭血粉丝的那些年间,又添了一个,也是女儿,粉嘟嘟的,特别可爱,由年迈和蔼的奶奶抱着。老板娘闲下来的时候,会把孩子接过去,直接坐在锅边板凳上,撩起衣襟喂一会儿。
鸭血粉丝味道很好。去吃的大多是学生。便宜嘛。当然,要说全是便宜的缘故也不对。便宜的食物多的是,比如粥呀馒头啥的,为啥偏偏选择吃他们家鸭血粉丝呢?还是因为味道好。
那边也不止一家鸭血粉丝,但只有他家生意最好,晚饭点时,经常找不到位置。
老板端着粉丝碗这瞅瞅,那看看,简直不知道放哪里才好。意外地发现哪个角落可以加进去一个板凳,或是哪个板凳被包包、物品占着,可以腾出一个空,老板和顾客就都松了一口气。
实在找不到座位也没办法,碗先放桌子上,站旁边,边慢悠悠地吃着葱油饼,边等。一碗粉丝吃得也快,一般很快就会等到。
大家都知道这家的粉丝好吃。只要是说“给我带份鸭血粉丝”,都不用问“要哪家的”,直接去这家,准没错的。
毕业后,不在那边生活。好几年不去吃。有一天,突然想起鸭血粉丝,想起那冒着热气的小摊位,鲜美的味道,陈旧的桌椅,老板夫妇亲切的笑容。就像瘾上来了似地,急急地驱车前往。
到了地方,很惆怅地发现那里已被拆成一片废墟,从前那种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消失了,那家小摊位的鸭血粉丝也早已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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