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当5岁的我偎依在奶奶怀中,奶声奶气地背诵《早发白帝城》时,没想到自己长大后会醉心于诗词创作;1984年,当四年级的我加入校电脑兴趣小组,首次接触APPLEⅡ时,没想到自己日后会与网络文学结缘。人,正是在这样一些“没想到”中,慢慢长大。
同许多七零后一样,我的心中,也一直有着一个“文学梦”。这个梦朦朦胧胧的,没什么目的性,更不存什么功利性,完全是自然而生、自然而长的,今后也将自然而然地开花、结果,而且相信不会过早地凋零。
提及对文学的热爱,我或许还应给自己找找有无家学渊源——想来想去,谈不上很有渊源。然而,我的祖辈确实一向是我的骄傲。我爷爷擅作新诗,曾是臧克家先生欣赏的青年诗人,与《松花江上》的作者张寒晖先生以及戴临风先生等是同事,且为莫逆之交。他积极投身抗战大业,在流亡中的东北竞存中学,与共同任教的我奶奶因诗文而结缘。小时候,奶奶给我看过爷爷的手稿,皆为小楷,隽秀工稳,一如其人,可惜如今多已散佚。我奶奶是青岛二中退休老教师,走过大半个中国,教了一辈子语文,可谓德高望重,人人敬爱。她与王洛宾先生是北京师范大学同窗,曾对我说:毕业典礼上,但见王师兄一袭白衣,独奏钢琴,长发飘飘。其情其景,每每令我神往。我大舅爷爷多年追随宋庆龄先生,为其文胆之一,曾参与中国第一座少年宫——中国福利会少年宫的创建并担当首任宫主任。
与祖辈相比,我只是名普通的图书编辑,文字上也无甚建树,可以说“一代不如一代”。不过,在祖辈尤其是奶奶的言传身教下,我从小就爱上了文学,特别是诗词、古文和传统小说。在我眼中,中国传统文学是最美的,诗词更是传统文学皇冠上的明珠,其优雅、古朴、凝练、动人,令我心折不已。奶奶从小就带我背诵诗词,从《千家诗》到《唐诗三百首》,从《乐府诗集》到《宋词三百首》,专挑规范雅正且易于记诵的读背。记得当时每背熟一首,我就在目录上的诗词名前用铅笔打个对勾,心里特有成就感。到小学毕业时,我胸中已有数百首诗词,从此受用终生。上中学后,我对骚体诗、赋及骈文又情有独钟,默诵《离骚》成了我坐公交车上下学时的一大乐事。可以说,除元曲外,各种传统诗体和韵文我都喜爱,都有所涉猎。在奶奶的影响下,我还喜欢上了传统章回小说和古文,从四年级到初三,通读了四大名著及《兴唐传》《隋唐演义》《说岳全传》等多种章回小说,《古文观止》《天下才子必读书》等经典古文选,不管能否读懂吃透,至少都细细读过,以至于如今总感觉,用文言或是文白间杂的文体写东西更为得心应手。这些,可以说都是我的文学初乳。
八十年代,堪称我国中长篇小说的黄金时代,我自然也深受其滋养。张贤亮的《绿化树》,让我认识了一个特殊的年代,并对灵与肉之间的关系有所感悟;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荡涤了我的心灵,为我带来了英雄主义情结;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令我深深体味到正直、坚韧、质朴、刚强的力量;张承志的《北方的河》,更是彻底撼动了我,成为我青少年时代的心灵圣经,指引我坚定而低调地前行。中学期间,我还爱上了西方文学,确切地说,是被整个苏俄文学以及英法文学、拉美文学中的一些佳作所征服。苏俄文学中,我最喜欢帕乌斯托夫斯基的《祖国的炊烟》、布尔加科夫的《大师和玛格丽特》、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普希金的诗及诗体小说、契科夫的短篇小说,它们或博大精深,或纯美典雅,或睿智幽默,再加上弥漫于文字之中的那种淡淡的忧伤,令少年的我如醉如痴;英法文学、拉美文学中,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巴尔扎克的《幻灭》、雨果的《海上劳工》、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多夫》、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我的最爱,其中彰显的人文主义精神及浪漫主义情怀,引领我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因为热爱文学、痴迷于阅读,上中学的我骑着自行车走遍了福州的大街小巷,流连于所有能找到的书店,对几乎所有感兴趣的文学书的内容、版本、定价等都了如指掌,这堪称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之一。迄今为止,令我最遗憾的事则是:高三那年从福州转学回青岛,因为行色匆匆,许多藏书未能随身带走。日后午夜梦回,这些书的“音容笑貌”还常常在我的眼前浮现。
书读得多了,慢慢有了试着写点儿什么的念头。我从初三时开始练笔,用稚嫩的文笔学写散文和小小说,习作散见于一些作文选之类的刊物,偶尔还能收到几封读者来信,给我平淡的生活带来不小的惊喜。高中文理分科时,出于长远考虑,我最终选择了理科,大学考入了南方一所名校的计算机系。其间几年,学业分外繁忙,我的文学梦,似乎真的只成了一场梦。
说到考大学,还有一个趣事。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堂语文课,语文老师赵老先生——自号木石村夫,当堂出了个“绝对”:“六木森森,杨柳桃李松柏。”六种树木,都是木字旁的,看起来非常难对。我苦思许久,突然脱口而出:“七水淼淼,江河淮海湘沅。”六大江河,都是水字旁的。木石先生就问了:“七水?还有一水在哪里?”我登时语塞,可灵感随之而来:“还有一水是天河!”先生大悦,我得以蒙混过关。谁知不久后,我竟考入了位于广州天河区的华南理工大学——真的去了“天河”!这可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啊。可我没想到,更奇妙的“预言”还在后头等着我呢。
此外,从小擅长写作文,习作常常被语文老师当成范文的我,高中的最后一篇作文也成了范文,不过没有得分——因为我有意把一篇简单的诗歌鉴赏文章写成了诗论——《许某梦杜翁》。虽明知会跑题,但写来实在是痛快。本人与诗词的缘分,由此可略见一斑。
1995年国庆节,大学三年级的我和几位同学结伴至广东丹霞山一游,丹山碧水美不胜收,令人眼界大开,登顶时的一些惊险经历也让我回味无穷。回校后,一个念头突然在胸中涌动——我得写一首诗。于是,自认为也算“熟读诗书”但从未作过诗的我,连续苦吟七夜,居然完成了一首466字的歌行体长诗——《浩歌行》。这是我“创作”的第一首诗,以丹霞山记游为经,以自身学习及情感经历为纬,写法上学诗仙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此诗虽化用有痕,语句远未脱古人窠臼,算不上是什么佳作,但自有一股朝气郁勃其间。最奇妙的是,其中的“可堪笑我,朝暮夷犹书尺前。目极咫尺,何曾远望白云天?”“梦醒星残何所有?唯有黄卷枯笔对青灯。”等诗句,正预言了我将成为一名编辑。
此诗一成,我作诗的兴致愈发不可收拾了,短短时间内接连写出几十首,在校诗歌大赛中得了第一名,加入了校文学社,并任校刊文学主编。这些“成绩”现在看来自然微不足道,但在当时,确实让我觉得缪斯女神已向自己招手了。但是,自己不是古典文学科班出身,而且正痴迷于计算机,加之理工类院校的文艺氛围略为薄弱,身边缺乏好的文学导师,所以确切地说,我的诗词写作尚未完全入门,而且提高甚慢。
1997年7月,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进了青岛出版社,成为一名编辑。正是在这一年,我与网络不期而遇,并从此和网络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可以说是“一网情深”。当时的互联网,中文网站非常少,论坛也还没问世,遑论博客、贴吧、微博,只有新闻组和BBS。我的网络文学生涯,正是从泡新闻组开始的。与BBS相比,新闻组有两大优势:一是可以发带附件的贴子,传递各种格式的文件;二是可以离线浏览,节省网费——要知道当时上网可是按秒计费的。我用33.6Kbps的Modem拨号上网,利用Outlook Express登录新闻组,与诗友通过发贴进行非即时交流,其乐无穷。新闻组虽不如后来的论坛便于使用,但其中的贴子动辄数以万计,而且高人云集,令我眼界始开。当时正值网络聊天兴盛,在聊天室、ICQ与人联句、对诗,也是我的一大乐事。当年,网易推出了个人主页功能(后来一度红火的博客不过是个人主页的简化版而已),我在网上终于也安了个“家”,将早期诗作结集放在了上面,一时访问者颇多,不由得顾盼自雄。我为自己起了个网名——“梦天”,该名取自李贺的名作《梦天》及自己的一首同名七绝,从此“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直用到了今天,并将永久用下去。
虽说早在1993年,诗阳、方舟子就开始在网上发表诗词,其间也出过莲波、阿瑟(二公子)等知名诗人,但正如诗坛笑笑生的《网络诗词史》所言,1997年前的网络诗词尚处于“石器时代”,整体未成气候。1998年2月,清韵书院——中文网上最有影响力的文化网站和原创基地之一成立了,网络诗词由此进入了兴盛的“青铜时代”。 现在的网络诗词写手谈及网络诗词史时,总会提到清韵时代。在大多数人印象中,网络诗词的江湖开端就在清韵,诗词好手大半聚集于此,其创作水准及人气之高都一时无二,完全当得起“清氛源远,韵致流长”之评。在清韵之后成立的各大文学社区中的名写手,也大多来自清韵。
来到清韵,我如鱼得水,在其中的“诗韵雅聚”论坛与二公子、阿夏、无忧、无忌、伯昏子、白衣卿相、Little Fish、红袖添乱等名家多有唱和,诗艺有所提升。知名网络诗人、评论家阿夏曾作《清韵八家歌》,评点清韵八位较有代表性写手的诗作,对我的评价是:“梦天词藻费排场,浩歌唱罢意气扬,欲胜前贤路茫茫。”可谓颇中肯綮,道出了我早期作品的优缺点。他还曾劝我烧掉我的第一部诗词集。日后想来,其中多稚嫩之作,烧了并不可惜,确乎诤友难得。有趣的是,诗友稻香老农将清韵诗韵雅聚自1999年6月1日至2000年5月31日两年间的故事编成了章回体的《清韵演义》,共120回,并设计了检索系统,可以很方便地查到每一位作者的每一个贴子。自小喜欢章回体小说的我,也有幸在其中露面,并被称为清韵的八大“开国元老”之一。可惜的是,2008年8月,清韵因故关闭了,这一清雅之地,只能永存于我们美好的回忆之中了。
1998年7月,当年的三大中文网站之一——中文热讯成立了,我出任综合文学版“文思万维”的版主,从此开始了在各大社区担当文学类版主的生涯。之后,我又见证了新浪文化社区、榕树下、天涯虚拟社区、西祠胡同、菊斋古典社区、网易古典社区等重量级网络文学社区的开设及兴盛,并活跃于其间。其中,西祠和天涯是我驻扎时间最长、感情最深的地方。
1999年7月,久慕天涯社区之名的我,带着近几年的诗作兴冲冲地来到天涯。为了尽快和“高人”们打成一片,我一改以往谦逊之态,在最大的文学版“舞文弄墨”和诗词版“诗词比兴”将多篇较为得意的诗作接连贴出,且言语间颇具挑战性。这一招果然收到了奇效,风吹佩兰、种桃道人、寥天、碰壁斋主、问余斋主人等重量级版主及写手纷纷出手,对我的作品有赞有弹。我和他们逐渐成为好友,写作水平也日见提升。近几年,虽因工作繁忙去天涯少了,但只要一有得意之作,我定会第一时间发在天涯,寻求高手及同好的评点。
2000年5月,经朋友介绍,我来到了西祠胡同,一下子就被其富于人文精神的内容及简洁友好的界面所吸引,扎根落户并常驻至今。西祠是个开放式的社区,任何人均可在这里开设讨论版。我开了一个以探讨诗词创作为主的综合性文学版——“梦天梦云梦飞扬”,人称“梦版”。为办好梦版,我不遗余力:请来了多位诗词、小说创作高手,并与小红唱曲我吹箫、阿骋、落花风、木头du、smartmojo、忘雪轩主、风尘之上、白衣卿相、轩尼轼、沙玑、风吹佩兰、大风堂主等名写手及版友一起努力主抓高质量的原创,还举办诗会等多种文学活动以加强交流、提升人气。开版不到一年,就使其成了西祠文学类第一大版,并将这一地位保持了四年之久。其间,版友们佳作迭出,文学探讨之热烈、氛围之良好闻名于网上。
更有趣的是,2001年,我们创造了一种独具魅力的文学游戏——“梦版文学杀人游戏”,简称“梦杀”。与此前流行于IT界的现实版杀人游戏及文字杀人游戏不同,梦杀的规则要严谨、繁复得多,杀法有混合杀、对战杀、三国杀等,设置的角色更多样,玩起来更具挑战性和趣味性。游戏中,杀手“杀人”不能仅发贴简单地说“杀”掉了某某,而是必须写一篇千余字甚至上万字的颇具文学性、兼及趣味性的杀人贴发出,被“杀”者还可以发同样要求的诈尸贴,参与者写分析贴及运用多种战术、计谋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次梦杀玩下来,往往有近百人直接参与,数万人围观,历时最多可达一个半月,积累的贴子动辄近千个。为了梦杀,我曾写过一首长达810字的《长歌行·赠金陵吹箫兄,并歌梦版十二杀诸君》,将参加梦十二杀的58位网友之名都嵌了进去。值得一提的是,这首五古是我在出国期间用老式键盘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写成的,写到后面,有时要改前面的某个字,得按键移动光标上百次——这样的写作可谓苦乐并存,但对我而言是乐在其中。2001年至今,梦杀已举办十二届,多个版本的规则被西祠乃至其他众多网站吸纳,逐步流传于网上。梦杀,可以说是网络文学杀人游戏的鼻祖及集大成者,我也有幸被网友们封为“杀人之王”。
还有一件妙事:在西祠,我居然通过网恋找到了真爱。那是2001年底至2002年初的事,江南.小桥.流水.女儿家(人称“小桥”,又名“欣然一笑”)——西祠一个情感大版的版主,偶然来到梦版,被我们的交流氛围所吸引,并对我的诗文产生了兴趣。我俩先是网上聊,然后是短信聊、电话聊,越聊越觉得情投意合、相见恨晚。于是,我们没见面就订婚,见了面就领证,网恋短短十八天,就修成了正果,把小桥从江苏淮安迎娶到了山东青岛——这一纪录恐怕至今无人打破。我俩共同写就的日记体网恋故事《欣然梦天——梦在西祠之网恋成真记》,从此在网上流传。时至今日,网恋已不鲜见,可在当时那互联网的青葱年代,确属罕见。其后的十年间,梦版网恋竟又成了九对,包括通过梦杀成了一对。对一个文学版而非婚恋版来说,这绝对堪称“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西祠的这十几年,是我的创作由无心趋于有心、由稚嫩走向成熟的关键时期。其间,我完成了千字的《疾行赋》,以文言写就了长达三千多字的《〈故里杂记〉论》,创作了数百首诗词和一些散文、小说、对联、新诗,并基本形成了自己的文艺观,比如为西祠网友茅山妖道兄的散文《故里杂记》撰写的文学评论——《〈故里杂记〉论》就是其集中体现,现选几段以飨诸君:
……江文通《别赋》云:“视乔木兮故里,诀北梁兮永辞”,此“故里”之所出也,故里之思,遂绵延千年而不绝也。“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此乡愁也;“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此乡情也;“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此乡忆也;“井闾已是经时隔,亲旧全如远别来”,此乡悲也;“试登绝顶望乡国,江南江北客人多”,此乡心也;“伤心已感年华改,弹泪偏逢梓里遥”,此乡怨也。
……观乎中华吾土,本大智之乡、谐谑之国也:先秦诸子论述,皆庄谐并重;太白苏子诗赋,多诙谐之辞;秉史笔之严如太公者,亦作《滑稽列传》;享文宗之誉如退之者,亦有《送穷文》《进学解》诸妙文。惜乎后世衮衮诸公,一意曲解儒家之说以驭世,乃至千载以降,庙堂之上,多正襟危坐之辈;朝野之内,惟讷言懦行之徒耳。机智谐谑之火,尽落乡野之间也。
……余观乎古之侠者,大率五品,曰“政侠”,曰“儒侠”,曰“游侠”,曰“豪侠”,曰“奴侠”。冯援、唐睢、聂政、荆轲之徒,固侠之先导,然皆有国而无我、重恩而轻义,此政侠耳,侠之伪者也;田仲、剧孟、朱家、郭解诸公,救人于厄,赈人不瞻,不食信,不倍言,行己有耻,有志于道,此即儒侠,侠之大者也;唐人传奇所录,昆仑奴、聂隐娘、红线女、虬髯客之辈,去羁绊,轻生死,重然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浪游天地间,此乃游侠,侠之真者也;水浒诸好汉,得人心而囿忠义,求大道而失小节,逞一己之快,草菅人命,享一时之名,难成正果,虽然,其至情至性,亦多有可观处,此为豪侠,侠之变者也;宋明公案诸侠,多与官合流,虽有侠之名,实鹰犬之辈,纵偶行善举,亦难振颓势,此奴侠耳,侠之没者也。
……文,理,情,骨,缺一不可,文质彬彬,方为上品。有文无理,耀能逞技耳,但蒙初学,难入法眼;有文无情,七宝楼台耳,剖而细观,不成片断;有文无骨,工巧媚俗耳,纵流行一时,亦难行一世。
在西祠,在“金陵词话”“老友茶馆”“五月十二”“绿野仙踪”“王小波门下走狗大联盟”等文学讨论版,我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文友,其中不少还成了我生活中的好友及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其间,我也遇到了一些令人难忘的事件。比如,我们曾在线紧急营救一位登上华山意欲轻生的版友,各地数百名网友出手相助,终于,大家的真诚和文字的力量打动了他,使他又回到了我们中间。又如,西祠某文学大版曾由版主带头大范围抄袭,我们与其进行了大规模论战,历时一个月,最终说服了这位版主及其朋友,他们转而加入了我们的反抄袭联盟,这正是公正、包容的西祠精神的体现。虽然2005年之后西祠的商业化味道渐浓,美文见少,故友星散,但她仍是我的第一精神家园。完全可以说,西祠胡同创始人响马先生的名言——“上网越久越真实”,在梦版及本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这浪迹网络天涯的游子,也曾回归青岛本地的文学网站。2004年,应过客兄之邀,我来到青岛新闻网的青青岛社区,协助他主持“新E代”文学论坛。在这里,我与过客、三七二一、朱雀公子、孤冷萧寒、风吹佩兰等共论文字之美,为青岛的网络文学做了一点儿事。2004年,《青城之恋——青岛新闻网社区文丛》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我的几首诗词也入选了,其中的《望海潮·贺青青岛出书》,在网上及朋友间广为流传。2011年,应刘承智兄之约,我为青岛日报社纪念建党九十周年创作了近20首诗词,着重写近代革命家、在青岛牺牲的英烈及青岛九十年来的建设成就,陆续发表在《青岛早报》上。其中,写邓兆祥将军的《燕归梁·忆邓兆祥将军》得到了邓将军老部下的认可,令我倍感欣慰。此前,我还为2003年第十三届青岛国际啤酒节写过一组散文:《一座城市,多久需要一次高潮?》《青岛啤酒,无处不在的城市精灵》《高潮过后,让我们继续狂欢!》,发表在啤酒节会刊上。
2010年1月,我应友人之约来到百度贴吧,立刻就被热情的诗友们所接纳。在“九歌文学”“中华诗魂”等文学贴吧,我与香茗友约、朝圣、醉红袖xw、桃花自在开、眉婕、高卧横眠、抱茅南村小童、八楼C座、天涯wl、灵无缘、清川公子、孙志摩等诗友日日切磋,灵感勃发。这里,成了我继天涯、西祠之后的又一精神栖息地。
百度贴吧的诗词创作水准虽与天涯、西祠等有一定差距,但其人气之高、诗友之热情是很少见的。而且,我之前的诗友大多与我年龄相仿,百度贴吧则有着大量八零后乃至九零后年轻人醉心于诗道,令我始料未及。这些年轻人中,有些颇具潜质,创作水准较高,而且进步神速,他们代表了中国原创诗词的未来。为此,我特意创建了“梦门”,吸纳了几十位高水平的诗友特别是年轻诗友,开设了多个诗词社,每月命题,彼此唱和,共论诗艺。我们喜欢在线联句、联诗,最长的一首《五古·九歌》,八位诗友共联了1190字,而且质量颇高。
在百度贴吧,我的诗词创作正式进入成熟期:古体诗、近体诗、词、赋都写,尤喜作长诗、填长调,用韵由新韵回归旧韵,题材上更为宽泛,风格上浪漫与现实兼顾。三年来,我每年作诗填词都在百首左右,结为《梦天集》三辑,较满意的作品有:《骚体·梦灵均》《玉女摇仙佩/扁舟寻旧约·江南》《莺啼序·永忆万里同游》《望海潮·中秋(寄坡仙)》《水调歌头·中秋孤月》《十二时慢·中秋咏蜀中才女眉婕》《满江红·叹第一杀神王亚樵》《沁园春·桃花》《临江仙·夜雨潜春》《“说英雄”组词十一首》《观沧海·代魏武作》《歌行·哭玉树》《五古·燕京别程荫》《五古·登阿里山》《七律·天涯》《五律·中秋梦》《古绝·秋水诗十六首》《捧妻七绝》。其中,714字的《骚体·梦灵均》是以屈原口吻作的代言体长诗,以“天生我兮醉辞章,被发行兮笑楚狂”起,至“生如梦兮逝如归,世世生生楚云回”结,道尽三闾大夫生平并有所生发,是本人倾力之作。《水调歌头·中秋孤月》是2010年中秋我起的词社题,有50多位网友共填了59首,皆以我的起句“千古一轮月,人世几中秋”开篇,一时蔚为大观。我是严格的格律派,但也喜欢适度创新,比如曾突发奇想,将两个词牌合而为一,成为一首共四叠的词——《玉女摇仙佩/扁舟寻旧约·江南》,第一、二叠依《玉女摇仙佩》上、下阕填,第三、四叠依《扁舟寻旧约》上、下阕填,送给爱妻小桥。词谱里虽也有《南乡一剪梅》《江城梅花引》这样的二合一词牌,但大多是截取二词牌的部分句子进行穿插组合。我遍阅《花草粹编》,发现此二词牌名均为5个字,前6句均为4/4/6结构并多用扇对,均为百字以上长调慢词,且一押仄韵一押平韵,堪称“天作之合”,故而“成人之美”。当然,这不算是创制新词牌,而只是一种填词的“趣向”。新词字数多达246字,比第一长调《莺啼序》还多6字,不易填亦不易工。
《玉女摇仙佩/扁舟寻旧约·江南》
鸿蒙拓辟,毓秀钟灵,得此珍池琼苑。楚雨湘云,吴山越水,若有神娥轻绾。不意明珠散,但飘然下界,天庭迢远。顾人间、红香绿润,定是娇春秀影相伴。芳怀自含情,曼舞韶光,瑶图渐展。
君看玉湖静碧,燕子翩来,细柳浮烟和软。风举缃荷,云摇红日,画舫疏帘闲卷。阮屐青油伞,携秋雨,深巷徐行将晚。置醁酒,梅影素雪,相邀共醉,薄寒融暖。真如幻,江南丽景弥人眼。
仆本闲人,怀诗携剑,遍游万里关山。西穷绝塞,东临沧海,奈何心系林园。醉明湖烟水,赏蝶舞、浑如散仙。访茶龙井,寻幽白下,青草接晶天。
犹记得、篷舟邀故旧,有酒朋棋侣,俊客芳颜。夜凉吹笛,江清抚月,逸情但付樽前。渐乌衣巷杳,别南浦、孤琴莫弹。梦回千里,湖山问我何日还。
(2013.8.28—9.6作于青岛)
由于喜作诗、爱网络,不少诗友、网友成了我的作者。我近五年责编的书中,有十多种与网络作品或网上结识的作者有关,如青墨的《人狼国度》、白衣卿相的《屠龙术》、徐浩峰的《国术馆》、张力的《功夫片的秘密》、梵狮子的《大宋朝的妙人们》、蒋泥的《玉色》、程荫的《断章》等。
因为诗词,我还有幸与名家结缘。国内王蒙研究专家丁玉柱教授雅爱诗词,在他的引荐下,2007年11月,我为王蒙先生责编了《王蒙玄思录》一书,并得先生题字。2008年1月,我责编的长篇小说《屠龙术》和《国术馆》得到了莫言先生的关注,我便前往高密东北乡拜见先生。先生分外随和,一番交谈之后,不仅欣然为二书题名,还主动写了一幅字送我,上书:“高术不可妄用”,堪称座右铭。2月3日,莫言先生特意选了自己的代表作《生死疲劳》托人送给我和小桥,令我们十分感动。2009年法兰克福书展上,我又偶遇了莫言先生,正在签售新书的他认出了我,彼此微微一笑。在此次书展上,经友人介绍,我还与仰慕已久的余华先生合了影,相谈甚欢。我发现,凡是名家巨匠,多平易近人——王蒙先生如此,莫言先生、余华先生亦如是。这,恐怕也是他们能取得大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我很喜欢悬疑小说,读过蔡骏的《人间》三部曲后,曾作词一首——《兰陵王·叹蔡骏〈人间〉慕容云》,托友人发给蔡骏。蔡兄很是欣赏,特地发博文以赞之。通过博客、微博,我还与胡马、檀作文等诗词名家有所交流,颇有所得。一次过春节,我写了一首七律发给作者蒋泥,没想到几个月后收到了蒋兄的新作——《天才的裂变》一书,发现送诗贺岁之事竟被他写入了书中。感谢诗词和网络,让我有机会与这些青年才俊相遇相交。
我向来喜欢古典文学尤其是诗词类书籍。当上编辑之后,更是如饥似渴地购买和研读此类图书,可谓“家中书柜半是君”。不过,也许是出于“职业病”吧,对于把自己的文字变为铅字,我反而不是特别在意。或许,我更喜欢让自己的诗文在网上传扬。多年之后,即使作者已不知所终,其文字还能存留于网间。这,无疑是令一位网络写手最满意的事了。如今,网络诗词空前兴盛,但网络诗人大多无欲无求。这是因为,诗词不可能像小说那样易于出版并成为畅销书,让作者出大名、赚大钱。我们写诗、论诗,只是因为钟爱诗词、酷爱诗艺!
不过,最近我倒是首次参加了一个诗词赛——第二届中国百诗百联大赛。词作《沁园春·桃花》从163个国家的3.6万首诗词中突围,成为600首最终入围作品之一,登载于《第二届中国百诗百联大赛作品集》中。此词虽未获大奖,但也意外地登上了选集,变成了铅字,算是又一次愉快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提起这首词,我和诗友桃花自在开在百度贴吧还曾有过一番极富趣味的“煮词”,有兴趣的朋友可百度之,仅博一粲耳。
《沁园春·桃花》
香雪凝烟,朱粉娇春,影绕蝶蜂。看绛珠建社,玉环对酒;桃园结义,金谷传盅。飞笔题诗,踏歌送客,竞舞枝头舒锦虹。东风破,正弦繁珠迸,秀浪千重。
韶光若水匆匆,叹几处云烟堪暂逢。渐南庄梦断,玄都观冷;武陵踪寂,燕子楼空。身寄桃庵,血盈诗扇,千古痴情一醉中。凭谁顾,但逐风落去,泪尽残红。
(2010.3.25作于青岛)
2011年,我的工作转为专攻数字出版,用上了智能手机。用智能手机作诗填词无疑更为方便,灵感来时,即可第一时间记下佳句并进行创作,令我颇有李长吉锦囊诗草之感。在网上作诗填词,属于互联网文学创作;用手机作诗填词,该算是移动互联网文学创作了吧。无论是互联网还是移动互联网,我都心甘情愿“落入网中央”,真可谓——“古之江湖,如今之网络;今之网络,即古之江湖”。本人有幸与诗词、网络结缘,“诗网人生”,快意江湖,此生诚不虚也。
行文至此,恰逢2014新春青岛初雪,就以雪诗二首作结,明我心志吧。
《七律·2012元日中夜闻琴》
悠兮雪影舞中庭,寂夜歌飘醉若醒。
飞驾羲和一箭快,游云帝子百身俜。
猗兰洁练寒香砌,流水潺湲动雾扃。
楚梦偏惊孤客远,繁弦拂尽始归零。
(2011.1.2—3作于青岛)
《七律·2013元日观雪》
更深持卷高城立,独叩轩栏邀朔风。
老大乏才惟健笔,青春有梦尽衰红。
岂因一醉成名士,但请三征建骏功。
四十年来无限意,漫随飞雪入寒空。
(2013.1.1作于青岛)
【2014年2月6日作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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