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时间的迟钝感，和脱线感。

就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东西。好像有人将关于你过去的所有物件，通通甩在你脸上，用尽全部力气。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你看啊！看啊！

为什么要与世界为敌？因为世界抢走了我们的玩具。

抢走了她最爱的洋娃娃，抢走了他最爱的卡牌和弹弓。在一个不大的世界里，被迫接受认知里的一切美好被摧毁。

有时候孩子抬头望着天空，推土机和尘土，高楼大厦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有时候孩子们蹲在地上，低头用泪水浇灌一朵枯萎的玫瑰花。

屈辱，恨，以及延续几十年的噩梦。梦中守护你的小熊，被剪刀开膛破肚。憧憬的超级英雄，倒在了门口的垃圾桶。看见了吗?还在微笑的巴斯光年，只有一只胳膊的奥特曼。

他们曾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类碎片，在一起，为彼此拼凑一颗鲜红的心，一个差不多完整的梦想。治疗，一辈子的画布在上底色，云朵，星星，太阳，所有他们热爱的事物都出现在眼中。治疗，怎么奢望这几年斑驳陆离的美好，永远让你完整存在？

跌倒还能乐观爬起来的年纪，跌太重会有人来搀扶安抚，哭了还有糖吃。他们曾经身在其中。

看啊，看啊！睁大眼睛看啊。硬撑着昏沉的脑袋，感受温热的暖流从额头贴面而下，眼皮好重，世界好空。

有人说长大是一瞬间的事。可他们太迟钝了，连受伤后的疼痛都过了多少年才发作。那双眼睛，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在街上昼夜等候时光回头。你看到了什么？你又听到了什么？

世界好重，生活好空。你倒在午后的沙发上却像躲进城市的下水道。整个这些年的梦，被冲进了下水道，被恶臭秽物掩埋，听老鼠唱一首废物之歌，听你们描绘一个修补完好的未来。

是啊，有的孩子相信，会牵着天使的手到一个更加快乐的地方。那里的玩偶会在极光中跳舞，公主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苍穹高塔，连恶龙都找到世外桃源般的洞窟，满足了一切愿望。巴斯光年会回到他的伙伴旁边，奥特曼和小怪兽握手言和。

偏偏人们忘记了被抛弃在下水道的孩子。偏偏那些孩子抱着破布偶不肯松开手，那么倔强，那么疯狂，即使十几年如一日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中度过，也想着有一天，要向世界复仇。

黑暗在那些年比光温暖，比爱可靠，他们得以平静地恨，平静地自我生长。从下水道的腐殖土壤中，一颗没有希望的种子，伪装着世界认可的躯壳，生长，生长，突破无数屏障。

只是他们会碰到下水道的天花板。他们以为的世界，只是一个更大更美好的下水道梦想。

就像他们以为的恨，以为的空，以为是热爱。

只有消失是真的，连消失的概念都在消失。像年幼时我手中握着的几颗彩色玻璃球，通通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