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谷

受从崖边跌落，本以为会摔死，结果跌入了崖底的桃花林中。桃花林一望无际，桃花凋落的花瓣厚实的铺满了地上，受起身摸摸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花瓣的漩涡中走出一个身着古装的长发俊俏男子。受：您哪位？ 攻：我吗？你猜呀？ 受：……演员？ 攻：不是哦。 受：？ 攻：我是花仙子哦。 受：？？？？？

在受接受了攻花仙子这个设定后，攻告诉受，桃花谷里的南方，有一汪清池，清池旁有一片绿地，如火绵延的桃花与白云朵朵的蓝天被清澈的湖水印入水面。受听了很心动，让攻带着他一起去，攻却不同意，受只好自己去了，到了攻说的那个地方，受觉得大失所望，什么清池什么绿地，统统没有，只有干涸的巨大土坑。

受觉得自己受了骗，回去找到攻理论，攻听他说湖水干了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第二天，攻又找到受，告诉他，他听到桃花谷里有人在求救，但是声音很远，他听不清楚；受只好又按照他说的方向去找，走着走着，直到碰上了万丈高的崖壁，而攻说的那个求救声根本没有，受更加笃定攻是在玩他了，回去他还没质问攻，攻就先问他，人找到了没。受气呼呼地反问他为什么耍他，他走到了桃花谷的尽头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攻愣了愣说，因为自己太寂寞了，难得有人愿意陪他玩。

受顿时心软了，攻这样，让他想到那些空巢老人，于是他当即决定，明天就陪在攻身边教他玩游戏！

第二天受提议了要教攻玩游戏，但他说出的好几个游戏都过于现代，被攻全票否决否决，受无奈，只能跟在攻身边玩泥巴。玩了几天泥巴，受忍不了了，他趁着攻在睡觉，偷偷离开了攻身边，他走着走着莫名来到一间小茅屋，那茅屋看起来已经历经许多岁月，受推开门时，灰尘扑扑地往下跌。

茅屋里没有受想象中尸骨遍地的可怕景象，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蛛网遍布了屋子里每一个角落，光线昏暗，摆设除了房子中央的那套桌椅再无其他，受破开重重蛛网走到书桌前才发现桌上陈放着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稀奇的是，着笔记本四周没有一丝灰尘与蛛网。

鬼使神差的，受把那本笔记本放入了口袋。

他回到攻身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知道从哪儿窜出的萤火虫穿梭在桃花间，点点荧光照耀了整个桃花谷。

“去哪儿了？”攻问。“随便转了转。”受答。

“这萤火虫还真好看啊，我长大了之后再没见过了。”受感叹道。

攻愣了一下，才问：“萤火虫？” “是啊，满天都是呢，要不是手机没电我就拍下来了。”

攻轻笑，“原来那种小虫子叫萤火虫啊。”

那晚之后，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受呆在山谷里久了，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这天，攻忽然问他：“你不想出去吗？” 受没反应过来，随口接着问：“去哪儿啊？” “离开这里，离开山谷。”

攻说出的这个可能让受呆住了，他从掉下来后就没想过有生之年能再出去了。

一旦接受某种预想之后，再迎来转变时，是很难接受的，受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跟攻相处的还不错。

“我考虑一下吧。”受说，攻没有逼着他做决定，岔开了这个话题，“桃花林北面有一间小茅屋，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攻提到那件小茅屋时，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口袋，那个口袋里放着他从小茅屋里带出的笔记本。

当晚，萤火虫似乎更多了，受访照古人的方法抓了些萤火虫来，装在他放纸巾的小袋子里，利用萤火虫的微弱光芒翻开了笔记本上的内容。

前十多页上，写满了他不认识的文字，于是他继续往后翻，后面的字体陡然变了，变成了繁体字。但是从书写习惯来看，这字仍然出自一人之手。

当晚，他看完了那本笔记，他也明白了，攻根本不是什么花仙，而是作恶多端的妖怪。

笔记本上写，他残害了某户人家，却因为留下了独子，那独子因为这不共戴天的仇恨修习了一身本领，在于攻大战一天一夜之后，终于把攻封印在了这个桃花谷里，而法术奏效那一刻起，他便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清晨，攻把睡梦中的受摇醒，差使他去桃林东面的小池塘里摸鱼，受迷迷糊糊地去了，回来路上才想起攻是个大魔头，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回去。他想过了如果攻真的是笔记上写的那样十恶不赦且能力巨大的话，他就算躲起来也会被攻找到。

回去之后，攻仍坐在他平时睡觉的那块巨石上，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鱼摸回来了。”受说，攻回过神来，打了个响指，受面前便多了个柴堆起来的火堆，这是示意他烤鱼。

受自认倒霉，撩起袖子把鱼料理干净，又烤好了递给巨石上发呆的攻，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吃起鱼来；忽然受说：“我去过那个茅屋了，就刚才。” “怎么样，有趣吗？”，攻漫不经心地问。

“没意思，全是蜘蛛网，灰落了我一头。”

也许是受会一头灰的样子太过好笑，噗嗤一声，攻轻笑出声。受看着他的笑颜顿时怔住，他想，这个妖怪笑起来真好看。

过了一会儿受才想起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他清了清嗓子，说：“里面有个本子，看起来挺久的。”

攻：“嗯哼。”

“本子上说，”受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说你是个杀人的妖怪。”

攻伸向第三条烤鱼的手顿住了，慢慢的，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有这些？”

受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敲大鼓，振聋发聩。他故作淡定说：“就这些。”

攻擦了擦嘴，“是，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明明是一个吓人的自白，受却从那短短几个字中听出了无限落寞。

经过下午攻的自白，受反而觉得自己不怕他了。

他爬上巨石，躺在攻身边仰望着没有一颗星子的夜空像往常一样，等着漫天的萤火虫。但是今晚没有，他有些疑惑的轻声说：“奇怪，今晚怎么没有萤火虫了？”他的注意力全在黑黢黢的山谷，没有发现他身边躺着的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受翻过身去看攻，想看看他睡着没，如果没睡着就和他聊聊天。

他翻身看着攻的侧颜，忽然，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拨开覆盖了攻右边脸颊的发丝，凭借着1.0的夜视，他清楚的看见了脸颊后面本该是耳朵的地方除了块吓人的伤疤外光秃秃一片。

第二天清晨来临时，受仍然睁着眼，又过了一会攻起来了，他踹了踹受的小腿，说了个鱼字，又倒下睡着了。

受一骨碌爬起来，揣着那个本子来到池塘边，迫不及待翻开了那个本子，他仔仔细细又把繁体字的部分重新读了一遍，他确定了，里面没有提到攻的右耳。

他正要把本子合上时，一阵狂风吹来，吹乱了受很久不太好的发型，笔记本也被风吹到了第一页。受匆匆扫了一眼第一页的内容，却惊奇的发现，他能看懂那些字了。神秘的字体记载的内容与繁体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除了某些方面描写的细致了些。受将神秘字体的最后一页翻完，看到繁体字记载的内容后大吃一惊——记载的内容已经与他刚才看的截然不同了。

繁体字的内容说神秘人有一次来到的山谷，他在与攻相处的时日中，博得了攻的信任，让攻心甘情愿的送他离开桃花谷，而他离开的代价是攻的右耳，这是神秘人设下这个阵法时动的手脚。

受不明白，前面不是说这个神秘人已经死了吗？怎么他又回来了？

摸完鱼回去的路上，受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当他看到坐在巨石上发呆的攻时，又觉得这一切不重要了，反正他在这了，他不会让攻再次受骗付出代价。

“吃鱼。”受把烤好的鱼递给攻，一边吃鱼一遍悄悄看着他的右颊。

攻接过鱼，津津有味啃了起来；忽然受问：“右耳，痛吗？”

攻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下意识捂住右耳的位置，然后又放开，“还好。”

受伸出手，捧着攻的右颊，拇指轻轻摩挲着攻的脸，接着他将自己的额头抵住攻的额头。霎时间，二人的距离已经是呼吸可闻。

“我在这里了，我绝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受轻声说。

夜晚来临，仍然没有萤火虫，受躺在巨石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今夜他却没有好梦，梦里纷乱异常，但是却围绕着一个他分外熟悉的身影——攻。

他梦见攻放火烧了一家大宅子，又梦到攻在桃花树下与他喝酒说笑。他笑时，双眼会弯成月牙形。后来他们身后的桃花忽然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再一转眼，他已经站在一片火海里了，他下意识地去找攻，而当他抬首时，他看见了攻，更让他震撼的是，那双始终追随着自己的清澈双眸，此刻盛满了悲伤与痛楚，两道血泪从攻的眼里流出，接着受被梦境吓醒了。

受摸了把虚汗密布的额头，轻手轻脚去了池塘边，他离开后，攻也坐了起来。

受来到池塘边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本子，想要把它扔进池塘里，因为他怎么想都觉得昨晚做噩梦都是这个本子的锅，结果本子还没扔出去，那阵莫名其妙的风又来了，这一次它没有吹开到第一页，将本子打开到了本该是白页的位置。

受目瞪口呆地看着本子上的字，同样是繁体字，但是与之前的字完全不一样了，这是用钢笔写的。

他坐下来，仔细读起这个神奇的本子。

“我又来到了这个山谷，而他还在这里。”这是笔记开头，受继续往下读。

“每次到了这里，在他身边，我总会忘记时间飞逝。”对于时间这一点，受深表赞同。

“………………”

“他答应了送我离开山谷，可是他似乎还不知道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这一次的代价会是他的双目，这个代价让我动摇不已。”

“我多希望我们与他的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他忘掉我，我忘记他。但是不行，我不能背叛我的家族，更无法抵抗那股带我来到崖边的莫名的牵引。”

受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笔记最后一句话。莫名的牵引……

他就是被莫名的牵引带到了山崖边，可是他却忘了自己是怎么跌落下来的。

受不断在脑海里搜寻着自己掉落山崖的片段，可是越想头越痛，也越想不起那时候的场景。相反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不属于现在的他的回忆片段。

剧烈的头痛过后，受趴在地上像条濒死的鱼抽搐。

等到他真正能起身时，已经月上中天，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脚步虚浮的走向桃林里巨石的方向。

“去哪儿了？没有鱼饿死了。”

受刚到巨石下，就听见攻这样说。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变着花样抱怨攻有法术却不自己动手，他现在有一脑子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不断地打架。

他抬头，借着月色看清了攻的脸，微风吹动着他脸颊的两旁的发丝，而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目正无神的望着远方。

这里夜晚没有虫鸣，白日没有鸟啼，受不知道攻失明后是否能分清昼夜，但是他却知道这双眼睛是攻为送他离开桃花谷复出的代价。

“我想出去了。”受说。

他有无数的离开的借口，厌倦了、想家了……等等，但他却只用了这最简单的五个字，他知道，攻会无条件的答应他，只要他开口。

“好。”

果然，没有一丝迟疑。

受双手捂住胸口缓缓蹲下，他的心脏因为攻的回答钻心刺骨的疼着。

这一晚他们都没有睡觉，而这晚里也是第一次，他们四目相对，尽管攻已经失明。

第二天早上，他们二人来到受跌下山谷的地方，一路无言的攻开口了：“站到你掉下来的地方。”

受照做，接着攻抬手捏了个法诀，正要施咒时，受打断了他。

“你被我在这里关了六百年，不恨我吗？”

“你想起来了。”攻说。

“是。”受答。

他想起来了一切，从最初的最初到后来的后来。

攻杀了他全家，是因为他的父辈，那群自以为正义的除妖师，残害了为善的攻的父母；而攻留下了他，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他太过年幼，令一向心软的攻无法下手。

他长大了，学了一身除妖的厉害本事，手上的妖命更是数不胜数。他找到了身为游医四处飘荡的攻，那时他在一个偏远村庄里，为一位老太太诊脉。

受远远看见了桃花树下身着白衣的他，也看见了那张令他日夜不安的面孔，而当他看见攻在对一位老太太嘘寒问暖时，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恨意。

他也不知道这份恨是怎么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一份永远不能说出口的感情，但他永远记得他把攻锁在桃花谷里的情景。

没有本子上说的惊心动魄，因为，攻心甘情愿被他囚禁。而也是他烟消云散时，他看见了攻那双让他为之沉迷的双眸露出了痛楚的神情，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后来的转世也是这样，攻总是不能准确的认出他，就算认出来了，也近乎执着的相信着他没有恢复记忆，所以他利用这一点，一次又一次伤害着攻，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攻淡道：“这是我应得的。”

“没错，”受说，“但是我厌倦了。”

“厌倦”这两个字眼就像是投入攻那一汪死湖里的石子，惊奇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惊恐的在四周的搜寻着受的影子，却忘了自己早已失明。

受一步步走向攻，走到他身前，轻轻捧住攻的脸庞。他仔仔细细将这张惊世绝颜描刻在心间，接着他轻声说。

“我放你自由。”

狂风平地起，吹起了满地的桃花瓣。

“不……不……”攻语无伦次地紧紧抱着受。

受静静被他抱着，想说话却说不出口，他再一次体验到生命从躯体里流失的滋味，从这个阵立起那一日起，他们就只能彼此消磨直到一人消逝。但好在，这折磨着他们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模糊时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悲鸣，满树的桃花也随之跌落枝头。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问过攻，为什么这里的桃花会永远绽放。

“我在，花在。”

他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