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

孙子问：“爷爷，你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爷爷答：“娶了你奶奶。”

孙子双手拖腮，接着问：“那你们之间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吧。爷爷，你给我讲讲吧。”孙子开始软磨硬泡起来。

爷爷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泛起幸福的笑意，往事在脑海中不停翻滚，仿佛时间回到了当年般。

1

陈老师还未进班，便故意提高嗓门咳嗽了两声，原因很简单，是想让那些捣蛋鬼知道自己来了，好有所约束。

“安静！”

陈老师进班后一连说了三遍，也没有起到实质性作用，不得不拿起黑板擦连续敲了七八下，班里这才安静了些。

“今天咱们班来了名新同学，叫--”

糟糕，竟然忘记他的名字了，陈老师扭头看向那名转班生，却不曾想，那名转班生呆呆地站在班级门口，似受到了惊吓般，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一时间班级里再次热闹起来，言语皆是围绕这名转班生的名字，啼笑声自然不用多表。

“你叫啥？”陈老师瞪着那名转班生，恨恨地说道。

那名转班生很显然腼腆到了极致，此时脸色通红，双唇嗫嚅数番，都未发出声音，亦或发出了声音，却只有他自己听到了而矣。

一时间班级里唏嘘声乍起，似看到期待已久的趣事般。

“你-叫--啥？”

这三个字，陈老师可以说是字字吼叫出来的。如此一来，那名腼腆胆小的转校生更加紧张了，已然到了姓甚名谁都忘记的地步了。

愤怒的陈老师一指靠窗户的那张空桌子，道：“那儿，以后你就坐那儿了！”本打算给你调个好位置，哼，现在是你自找的!

那时初中班级的课桌都是双人桌，转班生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挪着步子，坐到了那个属于他的位子。

“这下有好戏看了，这傻帽要倒霉了！”

“老陈也太狠了吧，帮主的同桌，那是一般人能坐得上的吗？”

类似于这样的言语，一时间笼罩了整个教室。帮主，并不是转班生同桌的名字，而是其绰号。

初二三班之所以是学校的大难题，最为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帮主的存在。乍听帮主这个绰号，想当然地认为是个男生，其实不然，恰恰相反，她是个女生。

只因留着过于夸张的发型，再加上泼辣的性子，才得此绰号。

陈老师已经离去，这样的班级，除非特殊原因，否则是不会多呆一分钟的，更何况还是自习课。

原本喧嚣无比的班级，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寂静般，当真落针可闻。转班生不由自主地用眼睛余光看向四周，冀希望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然尔就在这时，帮主双手插兜，嘴里嚼着泡泡糖，大摇大摆走进了教室。

只不过，帮主前脚刚迈进教室，目光便瞅向了自己的专属课桌，进尔是侵犯自己领土的陌生者。

噗！

帮主把嘴里的泡泡糖吹得有鸡蛋那么大，爆破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响。

林正便是那名转班生的名字，他对帮主的第一印象，是充满畏惧的。因为，无论是身高，还是那股气势，他都无法相提并论。

帮主嚼着泡泡糖，一步一步走向林正。那一瞬间，林正真正体会到了目光如刀是何意思。

啪！

帮主直接将双人课桌向外拉了近二十公分，然后很野蛮地将嘴里的泡泡糖按到了桌子上。

“这是三八线，越过了，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帮主的声音似雷声般，在教室里不停地回荡，更似惊雷般，直接将林正轰蒙圈了。

“你-说-啥？”林正眨了眨眼睛，他没有听明白帮主话里的意思。

“我说”帮主把头扭过来，蛮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正，左手指着桌面上的泡泡糖，接着说道，“越过了这，就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我-之前在的学校倒闭了，回，回不去了。”林正讷讷地回道。

轰隆！

班级里彻底炸开了锅，啼笑声恨不得掀翻房顶。

他不明白他们笑什么，自己讲的是实情，有那么好笑吗？

“傻帽！”帮主很是郁闷，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今天竟然成了傻帽的同桌，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他们笑掉大牙？

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三个字：“我----不----傻！”

帮主冷冷一笑，嘲讽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说错了。你的确不是傻帽。”用怪异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傻帽同桌后，接着说道，“而是大傻帽！”

轰隆，班级里再次哄笑起来。帮主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取笑这个傻帽同桌，比逃课打架还要有趣！

“你……”林正脸色通红，已然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直至第二天，林正才知道他同桌的真名叫赵冰雪。在林正的潜意识里，凡是带雪的女生，都应该是温文尔雅的，但自现在起，他彻底改变了这一想法。

当然，除了这些，他还知道了更多关于赵冰雪的伟大事迹。没错，即使是多年之后，林正回忆往昔时，依然觉得那些事情，堪称伟大。

比如，她曾带人跟初三连干了六架，只为了一句玩笑话。

再如，她为了赶走上一任班主任荀老师，发动了全班学生到校长办公室前静坐，直至达到目的。

再再如，每每看到有男生欺负女生时，她绝对会狠狠教训一番男生，不管是一人还是多人。

跟这样的人当同桌，林正岂能不被欺负。这不，今天这个大课间，林正再次被“欺负”了。

他面红耳赤，再次对着趴在桌上装睡的帮主说道：“让我过去。”

她故意打起了呼噜，很有节奏感，还很响亮。他已经快憋不住了，急需要上厕所解决问题，可是，眼下的情形是，她装睡趴在那儿挡住了自己出路，后面的同桌似乎也被串通好了，都趴在那呼呼睡觉。

“求你了，快让我出去！”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

她心里那叫个乐啊，那呼噜声打得更响了，似在炫耀般。被逼无奈，林正急中生智，决定从桌子下面钻过去，可是，这帮主却故意把腿伸出去，把这条路都给堵死了。

可恶，这帮主是分明想让自己出丑，憋住，必须憋住，要是尿了裤子，就成天大的笑话了……就在林正心里斗争之际，帮主缓缓地坐了起来，故意打了个很是夸张的哈欠，嘴里喃喃地说道：

“这一觉睡得，美啊！”

与此同时，后桌那两人，也纷纷坐了起来，脸上掩饰不住地笑。

“让我出去！”林正脸色黑了下来。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上课铃却响了，很是准点的数学老师踏着铃声进入了班级。

“你说什么？”帮主左手掏着耳朵，一本正经地问道。

林正正准备重复一遍时，却不曾想数学老师直接开始讲课了。数学何老师无论何时，都是一脸的威严，特别是眉头紧锁时，周身仿佛散发着杀气般。

林正初来乍到，正犹豫怎么跟老师讲时，便听到了她的悄悄话：

“大傻帽，何老师可是出了名的严，要是惹了他，你就跟死无异了。”

她在吓唬他，后面的那两位同学已经开始捂着嘴笑了。林正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再等非得尿裤子不可，于是，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奈何何老师讲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墙边的林正。

“这种题型，是中考常考的，你们一定要掌握……”何老师转过身来，瞧见林正站在那儿，以为他有疑问，便问道，“新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我—”林正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的身体有问题。”

“什么问题？”何老师见林正脸色憋得通红，以为身体出了问题，神情中露出了几丝关切之意。

“老师，我-憋-不-住-了！”林正讲出这句话后，何老师的神情瞬间变得威严起来。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新来的。为什么别的课你不上厕所，偏偏何老师一上课就去厕所的。对何老师有意见，就直说。”帮主赵冰雪适时补了一刀。

林正实在是憋不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何老师同意与否，当即闪电般冲了出去。他冲出班级的同时，先是听到何老师的怒斥声，紧接着便是轰堂大笑。

如果此时问林正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是谁？他会毫不思索地回答一个名字—赵冰雪。

他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整自己，坐位是班主任安排的，真以为自己想坐那儿啊。难道说，自己哪儿惹到她了？可是，事实是，她一直在惹自己，而自己却一直在一忍再忍。

到底为什么？林正很想钻进赵冰雪的脑子里看个究竟。

2

这周数学何老师请假，由隔壁班李老师代其上课。今天这节数学课李老师故意出了道极难的题，并断言若谁能解出，考上市一中绝对没问题。

可任凭如何，都没有人能够解出，李老师自嘲一笑，道：

“也是，你们三班要是能解出来，就怪了。”

“你啥意思？”帮主开口了。

她知道自己成绩不行，更知道数学整体成绩不如隔壁班。可是，他却不允许旁人指责自己的班级。就算骂，也只能自己骂，旁人就算是老师也不行。

李老师笑了笑，“你啥意思？莫非你解出来了？”语气中尽是不屑之意，这样的题，若是她能解出，那所有人都能上清华北大了。

帮主正欲强词夺理一番，却瞟见一张纸越过了三八线，定睛一瞧，似乎是答案，难道说，这大傻帽解出来了？

“是不是等于59？”帮主半信半疑地讲出了答案。

李老师闻言，脸色瞬间万变。因为，那是正确答案，要知道，这道题即使让他自己做，没有半个小时也搞不定，而如今呢，这个不学无术，打架罢课轰老师的主儿，竟然随随便便讲出了答案，简直，令人难以质信！

李老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帮主顺手拿起那张写有答案的纸，大步走到黑板前，刷刷地写了起来，每一步骤都清楚明了，甚至于比标准答案还要详细三分，全班所有同学都震惊无比，嘴巴张得足以放得下鸡蛋。

这……太不思议了！

帮主很潇洒地写完答案，将剩下的半截粉笔随意一抛，高傲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那一瞬间，李老师如同木头人般彻底地呆愣在那里，直至全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各种口哨声，李老师这才尴尬而醒，待下课铃声一响，匆匆而去。

“可以啊大傻帽，没想到你还是个学霸。”赵冰雪笑着说道。

林正低着头没有言语，假装在看书。他可没忘记她整自己的那些事。若不是为了班级荣誉，他是不会那么做的。

“哎哟，还记仇啊？”赵冰雪笑得更灿烂了。

林正依然假装看书，沉默不语。

“大傻帽！”她起身后，双手插着兜走了。而林正也没有心思在假装看书了，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发起了呆。

她不会又要整自己吧？自己还是小心为妙吧。

3

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虽然更多的是单纯，但是也无法排除阴暗的一面。

这个周六下午，林正便遇到了学校阴暗的一面，他低着头在后操场走着，冷不丁地被撞了个正着，抬头一瞧，见是个身材魁梧，头染黄毛的男生，身后还跟着几个嘴里叨着烟头的，观其模样，都非善类，与社会上混混无异。

“没长眼啊，妈的，敢撞圣哥！”黄毛男身后的一名男生将嘴里叨着的烟头吐到地上，上前一步，将林正推了个趔趄，险些栽倒。

林正很无辜，明明是自己被撞，怎么在他们嘴中，反尔成了自己的错呢。

“是你们撞的我。”林正挣扎数番，这才从嘴里蹦出了这句话。不过，话音还未落地，他便后悔了。

因为，对方这几人都握紧了拳头，看情形，非得挨顿打了。

“草，嘴特么挺硬啊。打他丫的！”之前推过林正的那名男生吼叫一声，抬脚便向林正的腹部踢来。

林正急忙躲闪，虽然第一击躲了过去，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这几人都是打架老手，不一会儿林正就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躺在地上任对方拳打脚踢了。

只不过，不知为何，那些人突然罢手了，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我的同桌，只能我欺负他！”

什么情况？

一时间，无数疑问涌上心头，透过手指缝，林正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她！

帮主--赵冰雪。

黄毛男等人在林正面前似阎罗鬼魅般蛮横，但在帮主面前，却如同丢了魂魄般落魄，个个点头哈腰，似遇到了克星般。

尽管她只有一人，而且还是个女生。

林正记不清楚她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她远去的身影，如同春风般，打开了他心中的一扇大门，牢牢占据其中。

直到她走远，他才意识到，自己欠他一声谢谢。毕竟她今天救了自己，若非如此，一顿毒打少不了。

这么一瞬间，他莫名地觉得她并没有那么讨厌，相反，有些令人着迷。至于说之前捉弄自己的那些事情，已经从他的心中抹去。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千般讨厌会因为一件小事，而使你改变对其的看法。很显然，这一点适用于林正。

那夜，林正做梦了，梦中她的身影不停地出现。若是给此时林正一个特写镜头，便会发现他的嘴角泛着幸福的微笑，若吃了甜蜜般。

周一林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虽然神情正常，但内心却犹豫纠结不止，一会儿她来了说什么呢，说谢谢是不是太唐突了，要不写封感谢信，还是……

就这样，第一节课过去了，可是他等待的同桌一直没有出现。

帮主逃课，在众人看来那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她正常上课，反倒是世间奇闻。

就这样，整整一上午过去了，林正一直没有等到同桌的出现。转眼的功夫，一星期过去了，他旁边的那个位子却一直空着。

一个月后，一则重大消息在班级里流传开来，帮主转学了。当这则消息传到林正耳中时，他满脸错愕，似丢掉了什么般，甚至心中还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情，得罪了什么人，才转的学？

4

中考前，林正突然病倒了，由于带病参考，没能发挥出正常水平，分类出来时，离市一中分数线差6分，考虑到家里条件，拿不起高额的赞助费，林正最终选择了县一中就读。

林正依然记得，那是军训完后的第二天，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走进班里，咳嗽两声后，道：

“安静，今天咱们班里来了位新同学，叫---”

很显然，班主任记性不太好，正准备搪塞过去时，却不曾想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赵冰雪！”

是个女生，有同学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如果说初中生对情爱处于朦胧状态，那么高中生，便有了明显的进步，最起码，已经具备一定的审美标准与价值观。这一点，在形式多样的情书上，便能够看出。

“是她！”

只一眼，林正便想起了心中的帮主形象，只不过，此时的她剪成了短发，眉宇间没了当年帮主霸王之气，多了些柔美。

当年的往事，似幻灯片一般，在林正脑海中不停回荡。嘴角的笑意，已然无法掩饰。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正犹豫将这名新转来的学生安放在哪里，一番综合考虑后，有了答案，一指林正，道：

“以后，她就是你的同桌了！”

这世间，最为说不清的便是缘分。当年，他转学时，因为稀里糊涂得罪了班主任，被安排成了混世魔王帮主的同桌。

如今，班主任一番考虑后，将她又安排成了他的同桌。

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都是冥冥中注定。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莫名的笑了。

课下林正鼓足勇气，道：“还用再划三八线吗？”

她一本正经地回道：“用！”见林正一阵愕然，转移淡淡一笑，“跟你开玩笑呢。”

于是，两人又都笑了。

虽然说，赵冰雪没了当日帮主的霸气，但是，其身上那股势还在。

这还得从十一长假说起。七天的假期，全校三千多名学生都会回家，如此一来，车辆便会很紧张。

这个时候，往往一部分学生选择组团拼车回家，不仅省时省力，还省钱。

可是，这个时候，往往也会有一些社会小混混趁机劫钱。

林正跟几名同学正在联系面包车，便听到了不远处的求救声。

“别让老子翻，识相的把钱都掏出来，否则的话，见一次打一次。”四五名身穿奇装异服的混混，将一名落单的男生围在中间。

那名男生很是畏惧，虽然感觉回天无力，但还在不停地求救。奈何不远处有数名学生经过，却无一伸出援助之手。

“我--没---钱！”男生再次强调自己没钱。

那几名混混已经没有耐心，准备亲自上手。然尔，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再不走，警察就来了。”

说话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林正。

说实话，那些混混的确被这声抱打不平吓了一跳，可当看到抱打不平者只有一人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让他来啊，我正好想跟警察叔叔攀攀交情。”那名混混头目言语之中尽是嘲讽之色。

他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却张狂无比，视法律如无物，不知是教育的失败，还是社会的失败。

林正没想到这一切跟电视上演的不一样，电视中只要有人这么吼一嗓子，那些坏蛋就会仓皇逃跑。而现实却完全不一样。

只一瞬间，那些混混就将林正包围，而与此同时，之前那名被抢劫的同学趁机逃走，丝毫没有顾及林正。

“瞅见没？那怂蛋比兔子跑得都快。”混混头目指着那名逃窜而走的男生，吐沫星子四溅。

林正这个时候真的有点害怕了，挨打他不怕，毕竟从小到大被打惯了。他怕的是带一身伤回家，让父母担心。

可眼下这种情形，只怕无力回天了。

就在林正万念俱灰之际，奇迹终究还是出现了。

“我的同桌，只能我欺负他！”

历史总是那么地相似，赵冰雪似下山猛虎般，没有再费话，以出奇不意之势，给了那些混混当头一棒，不得不说，帮主的威名不是虚来的，无论是拳头，还是腿脚，都相当地干净利索，仿佛是练家子出身般。

在赵冰雪这股气势下，林正吼叫一声，也动起手来。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疯子。

此时此刻，林正便如同疯子一般，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头洪荒猛兽在驱使他般。

虽然两人都挂了些彩，不过，那些混混终究逃走了。

微风袭来，吹动了赵冰雪的黑发，微微挡住了半边脸，显得格外迷人，仿佛那夕阳下的余晖般，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此时此刻的林正，可谓真真正正地看傻了。

直到赵冰雪那带有夸赞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这才回过味儿来。

“没想到，你还会打架。”

林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道：“我也没想到，第一次打架，竟然是跟你一起。”

“想学的话，以后我带你！”赵冰雪打趣道。

林正摆了摆手，“这个还是算了吧。学打架，太难！”

“比做题还难？”

“难多了。”

“好吧。这么说，以后还得救你了？”赵冰雪耸了耸肩膀。

林正点了点头，憨笑着说道：“谁让咱们是同班呢。”

“也是。”她拍了拍胸脯，“我的同桌，只能我欺负他！”

“啊？”林正的表情很是夸张，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初中她整自己的那些往事。

而赵冰雪却莞尔一笑，留下一道风一样的背影，悄然而去。独留下林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发呆，直至良久之后，才感觉到身体上的阵阵疼痛。

“刚才那句话，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初中她救自己时，就是那么讲的----我的同桌，只能我欺负他！”

5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要晚一些。当真应了周总唱的那句歌词。

一场大雪过后，天气异变，北风似刀咆哮不止，这种恶劣的天气，班里有不少同学患上了感冒。林正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与其他同学相比，他患的是重感冒，已经一周有余，依然不见好转。

为了不影响功课，林正忍着病痛，依然坚持上课。

“吃药！”一下课，帮主便将一把药递给林正，语气很是强硬。

“还吃？”

“吃！”

“吃了也白吃，还不如不吃。”林正拿起卫生纸，开始擦起鼻涕。

赵冰雪恢复到当年帮主时的霸气，一拍桌子，怒道：“吃还是不吃？”

林正低头看书，假装没有听到。

赵冰雪不再费话，左手快如闪电，猛得掐起了他的大腿，吃痛之下林正大叫出声，只不过，在他张嘴的那一瞬间，赵冰雪右手已经稳准狠地将那把药塞进他嘴中。

“是不是很苦？”赵冰雪右手托紧林正的下巴，使其无法张嘴吐出药片，贼笑着说道，“苦吗？”声音拉地很长。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良药苦口，所以，苦，证明是良药。”

良久之后，赵冰雪才移开她的右手，林正拿起水杯猛灌一番，即使一连喝了两杯水，依然感觉口中奇苦难耐。不过，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却甚是甜蜜。

“同桌，再不吃药，下次可就不是这样了。”她啧啧一笑，“不知道把药片压成粉沫，含在嘴里，是什么感觉？”

“你----好狠！”

“那得看对谁。对待同桌，必须要狠一点！”

“做你同桌，算是倒了血霉了！”

“后悔了？那去买后悔药啊，买不来，还得接着吃药！”她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很是随意地将两块糖抛到桌上，便出去了。

望着那两块糖，林正的内心不由得一动，他把它们拿在手中，低头的瞬间，竟然莫名地笑了。

翌日下午放学后，赵冰雪再次板起了脸，冲着林正冷冷地说道：“跟我走！”

“去哪儿？”

“打针！”

一听打针二字，林正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他最怕打针了，因为小时候有过阴影。

“打死也不去！”林正把身子一缩，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看来得动武了？”她冷冷一笑，周身散发着股股杀气，很是吓人。

“动就动，又不是没动过。”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冰雪来到林正身前，二话不说，如同战神附体般，一拉一拽，便背起了林正，任其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有这样的一个同桌，真不知是福是祸。

女生背男生，在高中校园还是很少见的。所以，一出教室，便引来了不少同学的注意。林正毕竟是名男生，当即脸上就挂不住，可赵冰雪却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没将旁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算你狠，我去还不行，快放我下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赵冰雪将林正放下，如同酷吏般，将其赶到医务室。

打完针，回班的路上，赵冰雪笑道：“不就是打个针嘛，你至于叫得跟杀猪似得，搞得好像得了不治之症似得。”

“哼！杀猪能比我叫的有节奏？”

“什么？”赵冰雪哈哈大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冷笑话？同桌，可以啊！看来得多打几针，这样的话，你的幽默细胞就能赶上我了。”

两日后，林正的重感冒虽然好了。不过，他的心却病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同桌赵冰雪。一个月后，他给自己的心得出了一个标准答案，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她。

“喜欢她，为什么不表白？”林正的内心深处传出一道声音。

“表白后，万一失败，岂不是连同桌都做不成了。”另一道声音回答道。

“懦夫。你不表白，怎么就知道她会拒绝你呢？或许她一直都在等待你表白呢，否则的话，她为什么拒绝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呢？”

“……”

类似于这样的内心对话，每隔一段时间，林正的内心就要纠结一次，这种情况一直纠结到升入高二，依然没有表白

。

而进入高二以后，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文理分班。赵冰雪成绩平平，理科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天书般。

所以，她肯定会选择文科。这一点，林正内心很清楚。

这几日，林正的心非常不平静。为的就是分班的事情，班主任已经找过他数次，除了谈心外，还有就是劝他选择理科。

那时候流行一句话，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由此可见，理科在人心中的地位。

如果没有别的因素，林正肯定会选择理科。毕竟，他的数理化在全班那是数一数二的。

可那是理论状况下。

实际上，的确有了特殊情况。他发现自己有点离不开她了，每天晚上她都会定时进入自己的梦境，从无间断过。

如果自己选择理科，那么，便注定跟她分开。要知道，追她的人可不在少数，万一……

总之，那几日，林正的心思很乱，整日箭不在弦，甚至数次老师提问简单问题，都回答地驴唇不对马嘴。

这日课下，赵冰雪用关切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病了？”

病了？

若真的生病倒好了，只可惜，是心病，用药物无法治愈。

“这几天上课，你怎么总是走神？难不成，家里出什么事了？”赵冰雪又补充了句。

林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对于他而言，那句话，是万万不敢讲出口的。

他尴尬一笑，“可能是没休息好吧。”

林正一个敷衍的回答，却万万没有想到，晚自习后，她送给了自己一个mp3。

他知道，她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都要听着歌睡觉。

“送给你！睡前听两首歌，就能够休息好了。”末了，还做了个鬼脸，“很灵的哦！”

翌日大课间，林正敲开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门。

班主任正在批改作业，见是林正，抬起头后，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问道：“有事林正？”

林正点了点头。

“啥事？”

“我想……”

“想什么？”

“想……”

“有话直说。”

“想报文科。”

班主任闻言，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再次耐心地讲了一番道理，甚至还替林正展望起未来，可是，却没能挽回林正的心。

无奈，最后班主任只好尊重林正的意思。

关门的那一瞬间，林正听到了一声长叹。

那是班主任的叹气声。

自己错了吗？

林正的内心里不停地回荡着这个声音。

6

文理终于分班了，但是，却天不如人愿。他没能跟他分在一个班，为此，让他着实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

甚至，他还找过班主任要调班，可是，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不过，索幸一个月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中午，林正吃完饭，正在班里做数学题。赵冰雪风风火火地坐到了旁边，手里还拎了一大包零食，脸上更是笑意不止。

“捡到钱了？”林正故意做出一幅很夸张的表情来。

赵冰雪摇了摇头，“同桌，来，吃点萨其马。”亲自剥开了包装袋，递向他的嘴旁。

那一瞬间，林正有种飞到九霄之上的感觉。

“这么殷勤，说吧，啥事。”林正故意板起了脸，口是心非道。

“我想让你帮我补补数学。”

“哎哟，这是怎么了？大帮主也开始学习了？”他的语气带着挖苦的味道。

“你就说帮不帮吧？”

“让我考虑考虑。”林正砸摸着下巴，“突然想吃冰糕了，你说，咋办呢？”

就这样，每天中午12点半，她准时来找他补数学。不补不知道，一补林正才知道她的基础有多么差。不过，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更重要的是乐在其中，所以，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努力，她的数学成绩终于突破了五十分。

“今天请你吃大餐，说吧，想吃什么？”

“面条！”

“又是面条，你这人怎么那么单调呢？换一个。”

“那就牛肉板面。”

“这不还是面嘛？”

“要不拉面？”

赵梦然气得牙根直痒痒，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吃面条。

7

高二下学期，一些酷爱学习的学生已经开始争分夺秒抢时间了。甚至还出现了部分学生睡在教学楼的情况。

林正便是其中的一份子。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半，整个教学楼已经熄灯，林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小台灯的开关打开，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背起历史来。

不过，很快，他就停止了举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台灯关掉，紧张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因为，他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

难不成，有人举报，被教导处的干事发现了？

吱压一声，教室的门被人推开，林正本能地身子一矮，趴在课桌上，一动不敢动，冀希望那厚厚的书山，能将自己的身体挡住，好不被发现。

然尔，越是担心什么，越会出现什么。

那脚步，正朝自己走来，越来越近。

林正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完了，这下完了，肯定要被学校处分，搞不好，还要叫家长，这可怎么办？

就在林正胡思乱想之际，却不曾想，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这笑声，怎么那么熟悉呢？

“瞧瞧那点胆量！”

直听到这句话，林正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因为，他已经肯定了来人的身份。

不是赵冰雪，又是谁呢。

“竟然是你！”此时此刻，林正恨不得将赵冰雪大卸八块。

她太可恶了，竟然开这样的玩笑，险些把自己的心脏病吓出来。

“怎么不能是我？难不成，你还想是别人？”顿了顿，“要不，我把老师叫来？”

“算你狠。不跟你扯这个了。”直到这时，林正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也没有回宿舍呢，难道说，也要在教室里留宿奋战？

“你怎么没回？”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不也没回吗？”

“我……”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的确，她讲的是实情。

“还愣着干什么，开始吧。”

“开始什么？”

“补课啊？”语气一变，难得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怎么，老师不愿意了？”

林正做出一幅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样子来，“你想冷死我啊。”

转眼，已经夜里一点。林正看得出来，这赵冰雪有点困了，再补下去，是毫无意义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她伸了个懒腰，在微弱的台灯下，林正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一双清澈的眸子，还有，那充满神秘色彩的部位。

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产生邪恶的念头，不过，也只存在了一瞬间而矣。

不知为何，赵冰雪的困意此时消失不见，反尔精神十足起来，两人胡乱地聊了起来，时尔互揭下彼此的丑事。

“哦对了，初中那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林正看得清清楚楚，这赵冰雪的神情发生了明显变化，凝重而阴郁。

看来，这里面有什么她不愿提起的往事。林正正准备换个话题时，却不曾想，赵冰雪开口了，她淡淡一笑，道：

“忙着给他们离婚！”

赵冰雪的家庭条件算是比较优越的，从小吃穿都高小伙伴一筹，然尔，在她的印象中，很少见过父亲，纵然是逢年过节。

每每听到旁人说自己父亲在外面如何如何时，她便会冲上去狠打对方，虽是女孩子，可却是男孩子的性格，甚至比之还要胜过三分。

再加上，农村里重男轻女，她母亲悔恨没生出儿子，所以，从小到大，都把她当成儿子来养，如此种种原因，使得她的性子，成了现在这般。

他们离婚，赵冰雪早就预料到了。她不止一次安慰自己，可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时，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在家里大闹了一番，然尔，却无济于事。

“其实我小学成绩是很优秀的，你知道为什么我初中开始捣乱吗？”

林正摇头。

“因为，我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可……”她不由得哽咽起来。

林正没想到，这个敢打混混的帮主，竟然也会落泪，而且，内心深处还藏着那么多故事。

“现在我想明白了。任何时候，都不能用上一代的错误，来惩罚下一代的自己。所以，我要好好学习！”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林正点头，一字一字地说道。

她擦拭了下眼角，“那得靠你帮我。”

“放心，我永远都会帮你。无论何时何地。”

“真的？”

“真的！”

她笑了，笑得是那么灿烂，那么无邪，如同孩童得到了心爱的礼物般。

他没想到，外表如此坚强的她，内心深处竟然脆弱至此。那一瞬间，他发誓，此生此世都要呵护她，让她再不哭泣。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中似乎更近了。不知何时，林正跟赵冰雪谈恋爱的谣言便在几个文科班里传了起来。

要知道，纵然赵冰雪收敛了锋芒，但其依然是个风云人物。再加上身高一米七三，为人豪爽，长相漂亮，追她的不在少数。

可林正呢，身高跟她差不多，穿着简单，土里土气，性子腼腆，不怎么爱说话，这样的两人，本应是天生的克星，又怎么可能谈恋爱呢。

如此一来，更是成了很多同学课间的谈资。

但对此，当事人却从未在意，也未明确表态是否跟对方在谈恋爱，只是依然每天中午她来找他补课，甚至每天吃饭都在一起。

久而久之，那些谣言便沉寂下来。

8

繁重的高三生涯终于结束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林正分数线超过了当年一本线40分，而她的分数却刚过三本线。

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今天是来学校进行填报志愿培训的，两人走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似乎都有千言万语要讲，可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终于林正先开口了，“你想报哪个城市的学校？”

他已经决定，她报哪个城市的学校，自己就报哪个城市的学校。等开学的时候，自己突然杀出，给他一个惊喜，同时，讲出自己内心深处那三个字。

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向前走。

“到底哪个城市？”他有点急了。

“北京！”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