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韩信的性格,从他的原生家庭开始。韩信幼年父母双亡(也有说法是父亲死得很早,母亲死得稍微晚一点),家徒四壁,没有其他亲戚。所以他年纪很小时就失去了长辈的庇护和关爱,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从这里我猜测,他应该是缺爱的,尤其是父母的爱,他在成年后的一些行为,也许可以归因于不幸的童年。
年轻时的韩信,做了很多让乡邻无法理解的事情。
例如,母亲去世后,穷得没钱办丧事的他反而到处寻觅很好很宽敞的坟地,而且还“令其旁可置万家”。说难听点,简直心里没有逼数。
吃不饱饭的韩信不仅不勤奋学习、努力找个好工作,反而游手好闲,到处蹭吃蹭喝。当时的亭长觉得他不是凡夫俗子日后会搞大事情,就让他来自家吃饭。韩信心安理得地去了,一连吃了几个月。亭长的妻子很气,又不好意思直接赶他走,就采取了委婉的方式,把饭端到床上吃,等韩信来时告诉他已经没饭了。这当然得到了亭长的默许。没想到韩信比她还生气,转身就走再也没来过。十几年后,当韩信名满天下衣锦还乡时,他找来了这位亭长,赏赐了几百钱,然后骂道你是个小人,做好事不能有始有终。
按理说,正常人哪好意思在别人家蹭饭蹭这么久?而且每顿卡着饭点来,吃完就走,潇洒如风,也没有点别的表示。别人委婉地赶他走,他还要发火,真是脸比城墙厚。
然后,没饭吃的韩信去河边钓鱼,然而一条都没钓起来(我估计他不是姜太公那样愿者上钩,而是真的傻fufu钓不起来),饿得要昏迷时遇到了一位漂母,就是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婆婆。老婆婆给了他饭吃,连续给了几十天。韩信这时候突然又很懂得感恩了,说等我以后有成就了一定要重重地报答你。老婆婆听了很生气地说,我给你饭吃是可怜你,难道是指望你的报答吗?多年后,只给了亭长一丁点钱的韩信,却给了老婆婆千两黄金。这就是“一饭千金”的来源。
对比一下这两件事,我觉得很有意思。都是给饭吃,怎么韩信的态度如此不同呢?
史书中没写,我只能猜测。
我认为,韩信嫌恶亭长,是因为亭长“有所求”;对漂母赏赐千金,是因为漂母“无所求”。说直接点,就是亭长给韩信饭吃,是渴望回报的,韩信也一定从他和他妻子的言行举止里看出来了。他很敏感,心思很细,这种功利的、不纯粹的关怀让他厌恶。但他还是经常去蹭饭,如果妻子没有赶走他,他大概还是会继续蹭下去。一边忍受着亭长夫妻尖利的态度去吃饭,一边又不愿表现出感恩戴德的样子。为了生计弯下腰,却不愿意低头,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滤镜10米厚的我觉得这样的韩信很别扭很可爱了,但换一个人来评价,大概会说他“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而漂母呢,对他好就只是出于纯粹的同情心,根本不求回报。即使当时饿得快死的是另一个人,即使日后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悔和怨恨。这点微小的温暖,韩信记了一辈子。他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在他还一无所有时,对他好的人太少了,再小的温暖也显得弥足珍贵,所以他把这些点点滴滴全都妥帖地藏在心里。
而终其一生,对他最好的人是刘邦,于是他以天下相赠,虽死不易。这是后话了。
总之,行为偏僻性乖张的韩信很是不讨周围人的喜欢,小混混也格外喜欢找他的麻烦。于是作为著名作文素材之一、存在感很强的“胯下之辱”就来了。
小混混说,你要是不怕死,你就杀了我;你要是怕死呢,你就从我胯下钻过去。于是韩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趴在地上钻过去了。周围人哄堂大笑并以此为笑柄,但他无动于衷,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文里都以此举例,说他很能忍。单看这一件事确实如此,但联系他的整个生平,我倒觉得他不是能忍,而是忍耐点很奇特。他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却不能忍他不愿忍之事。通俗点说就是,我们觉得“卧槽,这也能忍”的事儿,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难堪还是有的,但也仅此而已,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我们觉得“这个有什么不能忍的”,他却据理力争,绝不委曲求全,最明显的就是天下大定后,他在汉高祖面前总一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的样子,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后来韩信自己解释说,他当时没有拔剑杀了小混混,不是因为怕他,只是因为没有必要杀他。我相信确实是这样。他的心气很高。和一个小混混硬肛,对一个“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什么都有”的人来说是很掉价的,老鹰何必与蝼蚁置气呢?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儿,之后回家乡,赏赐完亭长和漂母之后,他找到这个当年羞辱他的小混混,封了他一个官职。以韩信的脾气和他当时的地位,他是不屑于作秀的。他这么做是出于真心实意。而之后和刘邦互怼,绝不低头,则是因为刘邦不是蝼蚁,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虽然韩信一点儿也没有“伴君如伴虎”的自觉。他那么高的心性让他做不出苟且偷生的事儿,他问心无愧得很。
这么一说,韩信不是红颜却得了红颜的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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