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红楼的人物评价,有人表示看不懂迎春。在红楼中着墨不多,存在感极低,几乎毫无所长,没有出彩的性格特征与相关事件,虽居于“金陵十二钗”之中,却像一个点缀。
有人说,也许迎春就像是平常人家能也能遇到的一个姐姐,并没有值得一提的特色,也没有出彩的技能,只是性格老实本分,待嫁闺中。
然而红楼梦没有多余的笔墨,从迎春的角度,我们何尝不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贾府风雨。
她的弱
四“春”之中,似乎二小姐迎春的才学素质最平庸,各方面的表现最差。
大姐元春自然是相貌最好、才学最高的了,所以才能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官,不久又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不惟文采、学问过人,也必定生得天姿国色,方能得到皇帝宠爱。三妹探春精明能干,甚有心机,有见识,能决断,连王夫人与凤姐都让她几分,有“玫瑰花”之诨名,抄检大观园体现她的威风、尊严、个性;还懂经济、管理,在王熙凤生病时代理家务,主持改革,开源节流,兴利除弊。四妹惜春虽然年纪小,好像还不懂事,可她是个天生的画家,才艺非凡;而且其言行、经历、细节,也看得出她独特的个性、思想、追求。
可是,迎春,贾府中的二小姐,竟被描绘成老实无能,懦弱怕事,有“二木头”的诨名。她不但作诗、猜谜、书法、绘画、理财、识见等诸方面才艺、智慧皆不如姐妹们;在处世为人上也只知退让,逆来顺受,任人欺侮,毫无反抗。她的攒珠垒丝金凤首饰被下人拿去赌钱,她不追究,别人设法要替她追回,她却说:“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气。”抄检大观园时,她的丫头司棋因与表兄秘密往来,自主婚约,被抄出“罪证”,驱逐出园。司棋百般央求她援救,而她却无动于衷,不加过问,听任司棋受辱被撵,最后愤而撞墙自尽。
然而,真的那么弱吗?
不,在很多方面,她并不是弱者。
样貌上,林黛玉初进贾府时,第一眼里的她:“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血统上,她是贾母的亲孙女,她的爹是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算得上是将门之后了,而且她还是这个爹的唯一的千金小姐。
身份上,贾家熙熙攘攘的几百口人中,贾迎春一出生,就注定了她是高高在上的。迎春与祖母吃饭,母亲邢夫人、二婶王夫人、大嫂李氏、二嫂王氏等,都得站着伺候,而坐着吃饭的“三春”之中,迎春又居长。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生活态度的弱,做人的原则的弱。一个本来不是弱者的人,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弱者——在他人看来,她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服从。
我们说这位娇小姐“懦弱”,但扪心自问:“我们比她强吗?”
原创摄影by乔宝宝“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
“累丝金凤”寻不到了,两个丫头和一个乳娘的媳妇吵起来了,迎春劝止不住,竟自看起《太上感应篇》来了。
黛玉笑话她,说:“真是『虎狼屯於階陛,尚谈因果』。若使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若许人,又如何裁治他们﹖”
迎春笑道:“正是。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
贾二姑娘看似愚笨,却也看到“虎狼”了,不但看到了,她所看到的“虎狼”,比林黛玉看到的,还要隐蔽得多,凶险得多,也真实得多。
在大厦将倾的贾府,看似不问世事,一味隐忍避让,但她的心里是明白的,多少争强好胜的男儿尚且治理不好这不大不小的一个贾府,人人各怀鬼胎,欺软怕硬,贾赦、贾政、贾琏一干人等也不过外强中干,二嫂子王熙凤也不过强逞威风。
既然如此,自幼丧母,虽然有父亲在,却也没有关爱,虽有重男轻女的贾母怜爱,但也没有独特的恩宠,本也争宠夺爱之心,又何须她去争什么强好什么胜?
她一不打听,二不计较,三不争短长,四不听闲言碎语,五不枉费心机,六不下套使绊儿,七不欺上媚下。与凤姐儿、平儿、袭人等这一干撒谎成性的能人相比,迎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自己的丫头,甚至包括对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偏私。她没有实权,也不趋奉实权人物,任人裁夺,不管什么结果,都毫无怨言地接受。
她是千金大小姐,她比不过钗黛之才,也不像黛玉那样整日自怜自叹,不像宝钗那样圆滑机敏,没有探春的争强好胜,也不像惜春那样崇尚出世想要逃离。
她只是安安稳稳、安分守纪,不勉强,不做作,这豁达也是够的上大小姐风度的。在脂浓粉香的大观园里,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藏污纳垢、你争我斗,在清静沉默的迎春眼里,却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心安地过着她小姐的生活,并且体恤怜下,不争不抢,清净无为。
这样的品行,是勾心斗角的贾府中少有的,却不见容于世。只能说说这恰恰折射出贾府的病态。
最终草草出嫁,受虐而死。
她做错了什么?
她不过是做了那个慌乱的大背景下的牺牲品。所以在迎春出嫁之后,见死不见生的《红楼梦》,丧事接二连三,贾府倾颓之势不可阻挡。
有人在知乎上提问,“迎春如何避免受虐而死的悲惨命运”。
但其实,那个时代,多少男人不也是委委屈屈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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