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航员

素材取自《秒速五厘米》第二话“宇航员”。根据实景进行改编，侵删。

“你以后去哪里？”

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只有天空的边沿还呈现微微透亮的蓝色荧光。

澄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人。贵树此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久地凝视着天空的一角。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心中被悲凉的情绪所充斥。

在这条并不宽阔的马路上，四周都是不知边际的山坡和草地。只不过此时天已经暗了，所以看不见绿油油的青草，只有一片黑黢黢的波浪。

在这个乡下，交通十分不便利。上学下学的真正被定义作“道路”的，也就只有他们踩着的这一条。不过这不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因为大部分澄田他们那所学校的学生，都住在学校附近，而澄田与姑妈的住处却必须要沿着这条马路走很长时间才能到达。

“贵树君。”很久之后，她打破了沉默，停止了脚步。贵树也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澄田嗫嚅着，在呼喊他之后，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感到贵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可是澄田依旧默不作声。终于，贵树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我当然不是身体不舒服……澄田心中涌起这样一句话。但是她说不出口。“没关系吧？要不先去便利店休息一会。”贵树又说。澄田点了点头，她只好保持沉默。

头顶上空已经没有亮光，只有隔着很远才安置了一个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看着贵树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想要告白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

便利店的灯依旧在亮。澄田和贵树推门入店，引起檐顶的风铃一阵清脆的响声。

便利店的营业员一如往常，向二人寒暄：“晚上好。”营业员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平常十分善待澄田。澄田回答说：“晚上好啊。”不过贵树没有说话，而已经掏出了手机。

澄田走到里面，拉开保温柜的柜门，手指灵巧地在一排排罗列着的瓶罐上游走。贵树在她旁边，手里已拿好了一盒巧克力牛奶，正斜靠在货物价上背对着她，另一只胳膊微微颤动。澄田知道他又在手机上编辑短信了。

“小澄最近很忙吧，就要毕业了。还有贵树。”营业员在店前说。澄田拿了一盒草莓牛奶，蹲下身去，说：“对啊。我姑妈着急死了，怕我以后没出路。”保温柜底排还有一些鲜牛奶，澄田的姑妈喜欢喝这个牌子。

“那贵树呢？”营业员又问。澄田抬起头。

贵树好像有些沉默，半晌后才开口：“不知道。”

付完帐，澄田拉开门走了出去，四下寻找明亮的黑夜中贵树的身影。如果不是澄田知道，贵树绝对不会把她落在身后，她都要以为贵树已经离开了。不过所幸，贵树正坐在离便利店不远的山坡上。

“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澄田跑到贵树身边也坐下。贵树吸了一口牛奶，依旧保持沉默。澄田把套在吸管外的塑料膜撕开，一边捅吸管口一边又说道：“我姑妈都把我的人生安排妥当了。她说，我要练好冲浪，这样在这个破小岛上，好歹也有个一技之长。”

“不过我其实不太想这样。她的意思，我这辈子就在这座小岛上了。但是我没有想好。”澄田侧过脸去，发现贵树正看着她，澄田又转回脸，她感到她的声音逐渐变小：“但是，怎么说，我也大概就只能在这座小岛上了。”

其实澄田以前并没有觉得在这座岛上有什么不好，可是她想离贵树近一些。而贵树，她始终摸不清他的以后，也大概，肯定不会为了她选择留下。

一段时间内，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晚风吹过他们和草地，吹得云遮住了月亮，月亮又得以从云中逃脱。

在澄田的草莓牛奶只剩了一个盒底时，贵树突然说：“我啊，以后不想在这里。”澄田心中猛地一惊，往回看却发现贵树不知不觉间已经躺下。“我是说，总是要有一个目标吧。”贵树似乎察觉了她的惊讶，但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空中的月亮。

“那你要走吗？”澄田也躺下，依旧看着他。

“不知道。”贵树轻声说，“如果要走，方向……我不知道。”

“怎么会呢？”澄田有些着急，连忙支起上身，俯视地看着贵树安静的面容，“贵树你这么优秀，以后一定会成为很优秀的人，无论去哪里，都会是闪光的。”

贵树没有接话。

“再者，如果不知道去哪里，你就……”就留在这里吧。

澄田突然哽咽了，这种话说到一半，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完它。所有言语和胸腔中要炸裂的悲痛，都只化作眼睛里闪烁的泪光。

贵树慢慢支起身躯，现在他们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的高度。他无言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总能想明白的……以后去到哪里，之类的。”

澄田的话语中都带着颤音，可是她却不想住口，她迎视着贵树的目光。但是贵树的眼神并无波澜，澄田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在他的面前落泪，其实在他的眼里，或许就像面对着一只摔了个跟头的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动物一样，充满矫情的委屈。

尴尬从她的腹部蔓延到她的全身。澄田已经没有能力直视贵树的双眼，但她不得不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湿润。

“澄田。”面前的人缓缓开口，沉静但温柔的嗓音像聚拢的余烟瞬间抚平了澄田的心绪，她甚至霎时间听得见风本身的声音了。

“如果，你真的对我……抱有那种情感的话，”贵树凝视着她，“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

澄田双目睁大，一时间，似乎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心脏，在不住地强有力地跳动着。可是每跳动一下，速度就减慢了一点，血液也越来越冷。被猜中的喜悦和纠缠还没有完全被她理清，就已经迎来了拒绝。她连说“不”的时间都没有。看着贵树，她涌起绝望的勇气。

“贵树，你无法回应我，是因为那个——你每次编辑的短信的接收人吗！”

贵树似乎没有料想澄田的反应会是这样，一瞬间的迟疑后，他的目光变得锋利：“澄田，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澄田脸上火辣辣的，额头晕烫。现在她彻彻底底地清楚，贵树的短信不是发给他的亲人，也不是好朋友、同学，而是她从来不知道的，贵树从来没提起的，深埋在贵树心底的那个人。

贵树站起来，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好了，走吧。”

这次贵树没有等她，澄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贵树把她落在了身后，很远的草地上。

又起风。草叶互相碰撞，发出飒飒的响声。就像话剧中间的休息间隔，填充着怎么也填不满的，二人之间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