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网络上最火就是“地摊经济”。这个网红词，勾起我儿时唯一的摆摊经历。这次摆摊，恍若昨日，五味杂陈，意义深远。
我自幼生活在洞庭湖平原，那里粮食充盈渔业发达，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但八九十年代的乡村还是非常贫穷，除了日常的简单生活可以自足外，往往并无多少余钱。如果子女较多，且都要上学的话，那日子就更难了。那些子女不上学的家庭，孩子们早早地和父母一起下地种田，偶尔做点零工赚些余钱，一家人的日子倒还过得舒适些。我家，就是日子过得紧吧的那一种。父亲常年在外上班，母亲一人带着五个娃生活。那个年代，先是公社合作制。每个家庭按劳动力出工算口粮，家里若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工分挣得多，日子自然好过。而我家，最大的两个都是姐姐，都是学生娃。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娃干活。可以想象，旁人是如何的歧视，就算是做牛做马地劳动，仍然挣不满工分，只能饱一顿饥一顿的。直到现在，日子过得非常舒适的大姐说起这段经历，依然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后来，包产承包到户，仍然需要壮实劳动力。那时，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只剩我们兄妹三。好在大哥身强力壮，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但正值结婚娶妻的年纪，我和小哥都在上学，准备结婚和上学都需要花钱。所以，日子依然过得紧紧吧吧。
记得，一个夏日周末晚上，母亲把我和小哥喊到身旁，轻声细语地和我们商量。具体内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意思还是记忆犹新。母亲意思是家里的辣椒、小菜、瓜果都成熟了，家里吃不完，可以学学隔壁邻居嗲嗲娭毑到镇上摆摊卖菜，我们两兄妹也可挣点零花钱买些书籍和本子。估计是受到零花钱的诱惑，一向调皮捣蛋的小哥竟然同意了。我那时就是小哥的跟屁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天晚上，我们两个特别兴奋。尤其是小哥，难得乖乖地陪着母亲采摘食物，细心地准备着第二天我们摆摊的东西。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我们就起床了。其实，我们兄妹两个从小就是瞌睡虫，平时上学都要母亲左喊右喊才会起来。奇怪的是那天早上，我们两个都是一喊就麻利地起床了。我们两个抬着装满辣椒、青菜等蔬菜的簸箕，兴高采烈地朝镇上走去。记得那时夏风温柔，点点星辰若隐若现。
我家离镇上大概就3里路，如今开车就几分钟的距离；但小时候在我们的记忆里，到镇上去是件大事。一般家里来客人或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跟着大人采办东西才会到镇上去。现在，我们兄妹两个难得可以自由出门。我们一边抬着簸箕，一边听小哥眉飞色舞地描述卖菜钱的使用蓝图。我比小哥小五岁，那时估计才上小学，没有那么多宏伟打算，只知道买点连环画看就是最快乐的事情。我的小哥，一路上都在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自己的打算。不但有吃的计划，还有玩的计划；而且吩咐我，按母亲告知的价格，他负责卖菜，我负责收钱。分工合作，美好而详实，仿佛已经把菜卖完，钱已经装满我们口袋。然而，我们到镇上才发现现实的残酷。镇上摆摊的地方，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地上杂乱不堪。我们俩好不容易占了个地方把簸箕放下，环顾四周发现摆摊的人都是热情吆喝的大人，我们两个小屁孩应该是地摊上的另类。原本意气风发口若悬河的小哥，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言不发地站在摊边。远远看到相熟的同学，马上逃到不见人影，留下老实的我站摊。偶尔也会有人来询问菜的价钱，但真正买的却无一人。就这么尴尬地呆到傍边的摊主都走光，我们俩才拖着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的蔬菜，有气无力地顶着炙热返家。看到我们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地回来，历来温柔的母亲只严厉地说了句：“看样子，你们不是卖菜的人，但要好好想想你们将来能做什么？”。饥肠辘辘的我们，难得的一次没有顶嘴，尤其是叛逆的小哥，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吭。母亲当时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次经历，彻底改变了我们兄妹的人生轨迹。
多年后，我们兄妹都已成家立业。每逢清明或春节，我们会从不同的城市齐聚老家。每每茶余饭后，就会谈起小时候的事情。我们有次偶然谈起儿时的摆摊经历，已掌管一方的小哥悠悠地叹口气：“两件事情，一直激烈我奋发图强，改变现状，不能憋屈在这里”。并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如果不出去，肯定是老家的混混首领。从他的诉说里，我才知道小时候摆摊卖菜和交公粮的经历让他刻骨铭心。在那个年代，像我们这样的乡村家庭，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就是读书。虽然，我们兄妹在当时已是吃商品粮的孩子，但读书仍是改变命运的最好方式。我终于明白，一直调皮捣蛋不学无术的小哥怎么突然转了性，开始疏远那些游手好闲的玩伴，一门心思地开始认真学习了。后来高考也考上心仪已久的军事院校，并且此后的职业生涯也是一帆风顺。我一直是小哥的跟屁虫，他干什么我就跟着他干什么。自然，他努力学习那我自然就好好学了。因此，我的学习成绩一直稳居学校榜首，当时学校老师还说我是考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可惜，家里实在没有钱供我上高中考大学。为减轻家里负担早点上班，只好考了4年制中专。这件事情，当时让很多老师和同学感到惋惜，就是后来初中同学聚会，也还谈论这个事情。虽然，我只读了中专，但我一直没放弃学习的脚步。我知道，只有不停地接纳和学习，人才会更强大充实，人生才会有更多的际遇。
回首往事已是中年时，前尘往事即是人生财富。今日之“地摊经济”又将会有什么样的奇遇，我们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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