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数日前严世蕃与林菱二人一同吃了饭,又在那繁华的十王府街上逛了逛后,市井中便纷纷相传,那严家公子当街英雄救美,顿时引得林家小姐倾心相许,一个是青年才俊风度翩翩,另一个也是出自名门且容貌倾城,若真能结为连理,当真是一段八卦,哦不,佳话。
这佳话传去了两位当事人的耳朵里,林家小姐自是不以为意,摇摇头说一句荒唐便就此作罢,而严家公子却深夜难眠喜极而泣,从此日日更加勤勉地写下书信,于夜里四下无人之时翻墙入院,送至林菱窗外,从寒冬至初春,不计回报,风雨无阻。
每日亥时伺候严世蕃洗漱的丫鬟进了院子,透过窗内层层烛影,看到自家的少爷自冬日以来竟每每深夜仍提笔磨墨,案牍劳形,用功之苦,令她深受启发,遂暗地里下定决心,誓要处处留心,做一名勤劳忠心的小丫鬟,当真是可歌可泣。
图文皆出自作者林菱如往常一样穿好衣服起身走向门外,果然见一封书信静静地躺在窗台上,上面写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字:林小姐 亲启。
林菱露出一抹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她并不急着打开,而是拿着信慢慢地走到了院里的石桌旁坐下,想严世蕃好歹也是京城里的贵公子,竟全然不顾闲言碎语,得空便往夏府跑,今日送古玩字画,明日又送布匹珠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夏首辅生了以后被严家抱去的私生子。这三天两头跑来还不够,非日日写了信自己翻墙送来,至于信里写得什么,林菱大都能猜到,要么是又搜寻了民间的奇闻轶事来给她解闷,要么便是坦白心意的仰慕之词,字字恳切,句句动人,如此儿女情长,倒不像严阁老教养出来的儿子。
“林小姐,昨夜是否安歇?
大雁北飞,冬去春来,这人间又是一年莺歌燕舞,世蕃白日里看云卷云舒,夜里看星辰浩瀚,深觉这二十二年来,唯有遇见林小姐之后,京城的风景才格外不同,燕子呢喃,却不比林小姐欢笑声悦耳动人,百花凝露,犹不及林小姐回眸一顾,望这山河万里,四时风物,皆能入你之目,愿岁月蹁跹,终有一人能入你心,祈求这一人,可以是我。
祝春日安,世蕃。”
读完信,林菱动作熟练地合上信封,她抬起头,年轻的脸上满是温柔。立春后天气渐渐和暖,冬日里消失不见的鸟儿也陆陆续续地飞了回来,盘旋在各处院落的檐角上面,叽叽喳喳的,热闹了许多。城外的冰雪早已消融,连绵的山脉遥遥望去,似乎裹上了绿色的纱衣,日头好的时候,金色的光芒散落在纱衣上,恍若流连人间的仙子,清晨起来也已经能感觉到春风和顺,虽院里的老树还未发芽,却也与冬日大不相同。
这样好的春光,不知药王谷该是多么景色怡人,一想到药王谷,林菱又牵挂起老谷主的身体来。相传药王谷每一届选任新谷主的时候,除了医术过人,还有两个条件,一是必须仁心仁德,不可弃病患于不顾,药王谷立于江湖之上,美名远扬,所收弟子也必是敬畏生命之人,拜师学艺的第一天,便立下誓言要一生舍命救人。
这第二个条件,只有被任命的新谷主才可知晓,且终其一生守着秘密。所以林菱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每一任谷主都终生不娶,无儿无女,只有弟子。听闻现在的老谷主年轻时曾有一心爱之人,却世事翻覆,终是不能相守,于是老谷主断了念想,一心拜在上一位谷主的门下,苦习数十载,终于医术了得,继承了衣钵成了现在的谷主。
却没想到这老谷主终其一生都放不下那个人,情这一字,言何难,又言何易啊。
“小姐怎的一大早便坐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少夫人该心疼了。虽说已经打了春,可是早上的寒气依旧很重呢!”
说话间,海棠抱着一叠新衣服进了院子里,
“不是过年的时候刚做了衣裳,怎么没过几天,又送来了这么多,姐姐是巴不得我把所有的布料都穿一遍吗?”
林菱走上前来,看着已经摆放在屋子里的新式衣料问到。
“我的好小姐,你准是看了严公子的信,一门心思只想着信里的话,都忘了今儿是上元节了!”
林菱听到海棠打趣她,赶忙露出一副生气的面孔,“你这丫头,现在都敢胡说八道了!这信的事儿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万万不可传了出去,否则我再也不来这京城了。”
“好好好,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胡说了,小姐别生气了。”
海棠跟林菱相处久了,知道二小姐面冷心热,不会与她计较,于是又凑前去赔笑着说到:“那不提书信也不说严公子,不如我们挑挑今晚出去逛灯会穿什么衣服吧小姐。”
林菱这才脸色和缓了,转过身来挑起了衣服,“药王谷隐居世外,说来这京城的上元节,我还是头一回见。”
“是啊小姐,这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就属上元节了,晚些我们出去,可以逛逛花灯,还能猜猜灯谜!二小姐你这么聪敏过人,一定能赢得许多小玩意儿回来呢!”
“你呀,可别再夸我了,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中,不乏惊才绝艳之人,我们为人要低调一些,免得传了出去,让别人说姐姐家里人尽是骄傲自大之辈。”
“是是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哎,小姐,你平时里总是喜欢穿素色衣衫,今儿过节,外面热闹,你穿这身红色的吧,多鲜艳,到时候定能艳压全京城的姑娘,说不定还能碰见严公子……”
“你这丫头,让你别说你非要说,我看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说的话一句都不听了是吗?”
“奴婢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上元节,灯会。
林菱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一刻,一众下人都立在原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有谁吐出一口气来,没得污了恍若天人的二小姐。
原先少夫人嫁进府里的时候,就已经是惊为天人,不想去年接来了二小姐,这二小姐往日里喜着素色衣衫,从院里经过都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本以为已经是不食人间烟火了,谁知今日忽然见二小姐一身红衣轻纱,真真是摄人心魂。
林菱见众人都痴了一样地看着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只与海棠默默地出了门来到街上,慢慢地走到了主街,花灯的样式越来越五花八门,人也越来越多,上元节向来也是男女幽会的节日林菱见来往的女子皆打扮的明艳动人,让人看花了眼。是啊,女孩子无一不想寻到一个一心人相伴一生,也不知她的真命天子此刻在何处,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英气的脸庞,那张脸上剑眉星目,还有似笑非笑的嘴角,平日里总是玩世不恭,却也曾在她遇险时大发怒火。
林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想起来严世蕃,难不成他每日的书信竟有洗脑的功效,林菱暗自嘲讽了一番,和海棠继续向前走去,
“小姐,你快看这盏灯,上面画着小姐最喜爱的君子兰呢!”
林菱听见海棠的声音,向路边的灯集走过去,海棠所说的正是一盏六角的花灯,外边镶着金边,明黄色的烛火映在灯面上,左右两边画着翠绿的君子兰,果然是美轮美奂,林菱正准备伸手轻轻地将灯拿了下来,谁知道定睛一看,见灯后竟然出现了严世蕃的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莫不是自己真是少女情怀,今日思春了,怎的一遍又一遍想起来这个人,这一回还出现了幻觉,林菱啊林菱,你当真是丢人。
严世蕃今日在宫里陪伴圣驾,因着是上元佳节,皇上至晚才放他出宫,他一出宫门便直奔夏府,谁知门口的下人告诉他二小姐携了丫鬟出门看灯了。严世蕃一时心灰,还真是天不怜我,街上此时人山人海,难道我与林菱当真无缘吗。罢了,即便人山人海,我也要穿越人海找到你。本来只是四处走走,没想到此刻林菱就站在眼前,严世蕃大喜过望,打量过后,见林菱今日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更衬得她如花的容颜娇艳欲滴。
过了好半晌,林菱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严世蕃。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啊,海棠,你看看我面前是不是严公子?”
还未等海棠开口回话,严世蕃就笑着说道:“怎么,多日不见,林小姐就不认识世蕃了?”
听见了声音,林菱才发觉面前的人不是她的幻觉,“你是,真的严世蕃?”
听到林菱的话,严世蕃心情大好,他爽朗地笑起来,一时间丰神俊朗如春风拂面,四周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更胜星子的明亮。“怎么?难不成林小姐正好也想到了世蕃吗?”
被说穿了心事,林菱的脸莫名红了起来,“公子想多了,我只是见灯光下你的脸不大真实,还以为是看错了而已。”
突然见林菱红了脸,严世蕃一颗心更是舍不得,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前世里他找了她十几年,这一世日夜思念,此时真是爱不释手。
“哦,是吗?那看来我与林小姐前世有缘啊,我心里正想着小姐,小姐就出现了,你说这是不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林菱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严世蕃,虽日日里读着他的信,信里也全是思慕的话语,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一直觉得自己见惯了上门示爱之人,定性极强,而此刻眼前这个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旁人听到他的话只觉严公子风流倜傥,林菱却不知为何,自己听来竟是十分的坚定诚恳,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番流传百年的诗句,落在她的耳朵里,落在她的心里,让她震撼。
严世蕃见林菱一言不发,以为自己太过冲动,一见面就说出这样情情爱爱的话,未免让人觉得轻浮,可是一想,自己前世里美人在怀,何等风流,如今因为说了一句情诗便觉不妥,真是怂到家了。
海棠站在一边,见这二人各自怀着心事不言不语,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开口说道:“严公子来的正好,我们小姐十分喜爱这盏花灯呢,刚刚见严公子也站在灯旁,莫不是公子同我家小姐志趣相投,也喜爱这盏灯,那现在可如何是好,这盏花灯究竟该归谁呢?”
严世蕃听了海棠的话,果然笑逐颜开,“你这丫头,果然会说话,我自然是与你家小姐志趣相投,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林小姐如此喜爱这盏花灯,我便买下来赠与小姐。”
说着便付了钱,对着林菱温柔一笑,林菱已经镇静了心神,回了一笑,低着头说到:“如此,是我夺爱了,多谢严公子。”
“诶~,用一盏花灯博美人一笑,是世蕃的荣幸。这上元节除了看花灯,还有放水灯祈福的习俗,林小姐想必是头一回来京城,不如一起去看看如何?”
林菱低头默许,向前走去。
因人群拥挤,好一会儿才来到河边,严雨早已买好了两盏水灯,分别送到严世蕃和林菱的手里,
“今日许愿可灵了,林小姐有什么心事,待会儿放了灯,尽可了了,小姐请。”
林菱动作温柔的将水灯放进河里,双手合拢许下了愿望。
“不知林小姐许的愿望是什么?世蕃是否有幸一闻。”
“严公子博学多知,难道没听说过,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严世蕃笑着摇摇头,方才见她一言不发,现在一看,果然还是能言善辩的林菱。
“那不知严公子许了什么愿望呢?”
林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十分突兀,但已脱口而出,后悔晚矣。
严世蕃挑了下眉毛,“怎么?林小姐希望世蕃的美梦破灭吗?”
林菱深觉不好意思,忙起身向回府的方向走去。严世蕃在她身后大笑了起来,也站起来随林菱一起走了回去。
待回到夏府门前,人群的热闹已渐渐的远了,没了灯火,天上的星子显得璀璨夺目。
严世蕃将手里的花灯递给林菱,“既然到了,世蕃也不便再送小姐进去,就在这里告辞吧。”
林菱伸手接过花灯,行了一礼说到:“今日多谢严公子相陪,这盏花灯我自会好好保存,不叫公子所爱蒙了灰尘。”
顿了顿,林菱又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靠近严世蕃的位置,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今日天色晚了,公子就不必再寅夜到访了。”
说罢便快速地转过身进了府门,不再回头,严世蕃仍在回味刚刚的那句话,直到林菱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他突然轻笑了起来,仿佛松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夏府。
林菱从梦里睁开眼睛,回想起昨夜放灯时许的愿望,“愿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抬起头看了看窗外,依然天朗气清,低下头的一瞬间,看见一封信静静地躺在窗台上,林菱似乎有些惊讶,忙下床走到窗边拆开信封,
“林小姐,昨夜是否安睡?
世蕃唐突,有句话,昨晚忘了说。
我众里寻的人,便是眼前人,灯火阑珊处的人,亦是心上人。
还有,昨夜我许的愿是: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祝春日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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