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住在长沙北门,总是隔三岔五地往湘江边去。吃过晚饭,夜幕刚刚降落,我和掌柜的牵着手从家里一直走到河边,加入到那双双对对的人流中。江边挪亚游轮一旁,排出一道沙滩椅的风景,我们找了一家熟悉的坐下。5元钱一个座外加一杯茶,坐多久都行。初夏季节,晚上有河风,没蚊子,来歇凉的人很多。
挪亚游轮总是7点钟出发,8点半返回。一到游轮靠岸,从灯火通明的船舱里走下来黑压压的人群。我和掌柜的都奇怪这船哪来的这么好的客源,要知道坐一趟要235元,都可以到广州了,本地人多半舍不得花这冤枉钱。有一天看见沿路停着一线旅游大巴,估计旅行团是挪亚的主要客源了。
坐在那里不光是看湘江北去,还有其它的热闹。有一晚,就在我们坐的这一区的风光带上架起了银幕,老板将躺椅掉转过来让客人看电影,看的是银幕的反面。放的是老电影《浴血太行山》,我说不爱看打仗的电影,就和掌柜的将躺椅又掉转向湘江。不一会下起了小雨,客人们有些骚动起来,老板就说:“不得下,落几点子就会停。”我们就坐着不走,果然雨一下就停了。但是电影也停了,银幕降了下来,所有的躺椅都掉转过来。
经常有人在河边叉鱼,拿着手电筒和鱼叉在河边上走来走去。有一晚见一个人叉了5条柴鱼,一时他成了河边上的英雄,引得众人围观。掌柜的也去凑了热闹,回来说这是个常德人。我心里说怪不得,常德人的厉害长沙人都是知道的。
叫花子也是每晚必来,有客人给钱,老板就嚷:“你们莫给罗,天天几个现人,你们一给他们越发沾在这里讨。你怕他造孽罢,他比我好过得多咧。”有女客人说:“跪在面前就不好不给啵。”我一看他的男伴正是每次要老板给他打折的那位,五位只给四位的钱。老板道:“跪就有钱把,那我也情愿跪,你给不罗?我也等于是讨钱哩,只是跟他不是一种形式。”男客人又打招呼:“我明天再带6个人来,只收5个啊。”老板无奈道:“要得。”
提着蓝子的小贩沿着河边叫卖,瓜子花生槟榔熟食啤酒香烟西瓜,一趟又一趟。有一个卖卤菜的大姐颇受欢迎,她的卤菜味道好,吃了也不拉肚子,我总要买些吃。有一次没等到她,心里竟然有些失落,怏怏的,掌柜的开玩笑说,卖卤菜的大姐已经影响到我的幸福指数了。另一家烧烤担子也不错,一男一女两人搭挡,男的烤女的卖,女的边送边小声吆喝:“有烧烤啊。”我喜欢吃他们的羊肉串,也没拉过肚子。昨晚却突然见男的扛着冒火的烧烤架往河边狂奔,经过我们坐的地方将一个盛食物的托盘顺手放在我们面前的地上,掌柜的哎呀道:“这不会烫啵。”接着就见几个穿制服的城管追过来,一直把卖烧烤的小伙子逼到河边,我忍不住朝他们喊:“莫追罗,追他们做么子罗。”只见小伙子用架子上挂着的小塑料袋去河里舀水,一袋袋地淋在燃着的烤炉上,转身又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给围过来的城管一个个开烟。卖烧烤的女的也过来了,跟城管的说:“算了罗,还追什么追罗,去年烫得那样子,别个怕了你们就要得了噻。”城管的说了他们几句,大约是让他们别再卖了,也没罚款就走了。女的在他们身后说:“又不是没交钱,还来抓么子罗。”我问交了多少,说是一个月1000。男的回来拿托盘,叹道:“实在是赚的正经钱,跟做贼一样。”听口音他不是本地人,手及手臂上一串烙伤的印痕。
小小的风波算是平息了,我又安坐在河边啃鸡爪吃卤菜。在这里,我被轻柔的河风一遍遍地吹着,似乎想要和我的家乡,还有我的母亲,开始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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