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条河里都淹死过人，这条河额外多。
八百丈宽，三千米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沉底。这是当地人对这条河的评价，这里的水不是别的水，是弱水，弱得什么都扛不起来的水。
水里还有个吃人的怪物。
他正在给一个脑瓜子抛光呢。我们都看不着这脑瓜子到底抛得怎么样，因为河底一片漆黑，没法给他提个意见，他也不需要，这手艺他不知道干了多少年了，而且由于常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河底作工，练得一双好眼力，要说抛脑袋瓜子这门手艺，没有比他更擅长的了。
也难怪，除了做骨工艺品，河底也确实没有其他娱乐项目，至今，怪物对这项工艺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他最喜欢的人体部分，便是头骨，总会追求极致一般，把头骨打磨得光滑圆润，时常拿起两个把玩，爱不释手。
这时水里掉下来一个人。
怪物刚完工，心情正好，要是掉得早一点打扰他工作了，那这人可就惨了，怪物绝对会把他从脚趾头一点点的啃，折磨死他。
怪物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提起来。
落水之人嗷嗷直叫唤，都没注意到自己在水里还能呼吸说话，因为空气也沉到水了。
跑题了，他嗷嗷直叫唤，怪物把他拖到一张石桌上。他终于说话了：“唉，我，我能说话！”
怪物说：“一会儿就不能说了。”
落水之人说：“谁，谁在说话！”
怪物说：“我。”
落水之人说：“你是谁，我看不见你。”
这个落水之人看不见，不是因为河里黑，是因为落水之人是个瞎子。
怪物看着他残破的眼眶问：“你的眼珠子呢？” 眼珠子吃了能明目。
瞎子说：“不小心看了县太爷夫人的脚，眼珠子被挖了。”
“磨好了也是个残次品，眼珠子不在没什么，眼眶怎么也弄成这样？”实在有些气不过，本来脑袋就不怎么样，眼眶还弄得磕磕巴巴。
瞎子说：“挖眼珠子的人没手艺，唉，你能送我上去吗？” 瞎子双手双脚想踩水往上游，却只能原地踏步。
怪物说：“你游不出去，等我饿了，我就吃掉你。”
瞎子听到这话，说：“啥，吃掉我？”
怪物说：“我是怪物。”
瞎子这才知道，原来面前的是河里的怪物。他赶紧跪下求饶：“大神仙呐！不要吃我啊！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怪物在有人掉入河中总爱和他们说说话，平时河里就他一个人，寂寞的很，如果不是实在饿的不行，水里也没条鱼，也不会吃人。
怪物说：“你若是个牛是个马，还能多管几餐。”
瞎子说：“我还有别的用处，要是再有人掉下来，不劳烦你动手，我去抓他过来。”
怪物说：“你是个坏瞎子。”
瞎子说：“你不是坏的么？”
怪物说：“我不是。”
瞎子说：“你吃人不是坏的，我为你抓吃的，怎么就是坏的呢？”
怪物说：“我是为了活命。”
瞎子说：“我也是。”
怪物觉得自己错了，虽然以前就觉得自己错了，可是不知道从吃的第几个人开始，他就慢慢的原谅了自己，如今这个瞎子，又让自己觉得错了。
怪物觉得知道自己一直在做错事，却只能一直错下去的感觉很难受，所以，他把瞎子吃了，因为瞎子的存在也会一直提醒自己是错的。
他把瞎子的骷髅头扔上了岸，这是让他离自己最远的地方了。
过了好多年，怪物终于忘了自己是错的了。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天生脑瓜子就特圆的人。怪物可以对天发誓，这是他见过的脑袋瓜子最圆的人，这是最美的大自然工艺。
这件工艺品对他说：“你没有错啊。”
怪物说：“我吃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没有错呢？”
工艺品说：“不是你错了，是因果错了？“
怪物问：“因果是什么？”
工艺品说：“想知道啊你？我带你去啊。”
怪物说：“我不能走，外面有万箭穿心。”
工艺品说：“万箭穿心，也是因果。”
怪物说：“我不要这因果，你来让我吃了吧。”
工艺品说：“你不要这因果，这因果却因你而在。”
怪物说：“什么意思。”
工艺品说：“你可还记得一个瞎子？”
怪物说：“我记得。”
工艺品说：“那瞎子知道自己的脑袋是个残次品，下了地狱，历经十九层地狱，见到了地藏王菩萨。”
怪物说：“瞎子见菩萨做什么？”
工艺品说：“他请求菩萨，来世投胎，要把脑袋瓜子生得最圆才好。”
怪物恍然大悟，原来这工艺品就是瞎子投胎转世而来。
怪物说：“那好，我就要你这脑袋，你让我再吃一次吧。”
说完走过去正准备下口，忽然听到一声叫唤：“呔！你这河妖好生胆大，快还我师傅！”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