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州会展中心3号厅,人头攒动的漫展第一日。
临时搭建的巨大舞台背后,出演人员在此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许多歌者与舞者换上cosplay的服饰,眼前一片眼花缭乱。
上午出门时,望着“五十度灰”的衣柜,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在穿搭方面的囊中羞涩,最后只翻出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在三十度的天气里汗流浃背不说,还与我们的鼓手撞了颜色。主唱木文青倒是换了身青春的西式制服,这种几年后遍地开花的服饰,在那时还不多见。
不过现在可不是注意这些的时候。在后台,我见到了漫步者乐队的另外两位成员。贝斯手王海舟过来与我打了招呼,他也是漫步者的队长,身材微胖,眼角的皱纹遮不住岁月的痕迹。而他们的鼓手陆凡,扎着个小辫子,带着耳麦坐在角落里听歌,按照队长的说法,只是“不好意思跟人讲话”罢了。
舞台上的演出已经开始,不断有人出去和进来。我们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这反倒让我有些不安,只是漫无目的地移动拾音器旋钮,拨弄着琴弦。成员们与相识的演出者寒暄着,随着时间推移,休息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里面竟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紧张吗?”羲和姐坐在旁边问我。
“有点。要是我们排在前面就好了,不用等这么长时间。”
“没事的,就像平时练习一样。我们是一个整体,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一起解决的,不用自己硬抗。”
“嗯。”
我闭上眼睛,尝试不去胡思乱想。
“……下面,让我们有请Snow White乐队出场!”
上台的时刻姗姗来迟。我深吸一口气,背上吉他,跟随大家走出了休息室。
就在我们走上舞台的当口,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夹杂着些掌声。我没有余力注意这些,径直走向舞台左边的话筒,将吉他插上效果器,轻轻拨弦确认耳返的工作。调试好设备后,我不经意间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台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还有正在赶来的观众,熙熙攘攘,就像乐队的专场演唱会一般。
我有点眩晕——真要说来,我不是没有去过漫展,也见过漫展的舞台,但台下通常只有稀稀拉拉的观众,如此规模第一次见,竟是自己的演出。我感到手心冒汗,木讷地转向后面,对上鼓手的眼神,他笑着给了我一个“OK”的手势。紧接着,贝斯手与键盘手也伸手给出了“OK”。
不知怎的,虽然或许只是在表达“一切就绪”,但看到大家比出同样的手势,我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心里一下子冷静不少。我也给出这个手势,此时,台下又传来一阵欢呼。
待台下稍微安静后,主唱木文青开启了我第一次演出的序幕。
“大家下午好!我们是……Snow White乐队!”
左手横按G和弦,右手捏住拨片下扫两次,我与大家一同奏响乐器,作为乐队演出常见的开场白。
“下面,是成员介绍时间。首先,是我们的吉他手,池中雪!”
我屏住呼吸,完成了一段solo,然后后退一步,挥动右手,向观众深深鞠躬。
没有弹错。
台下传来欢呼声与掌声。随后,主唱又做了另外两位成员和自己的介绍。我不知道台下有多少看过Snow White演奏的观众,惊讶于这里站了另一个人,而主唱并未在介绍时特殊说明——这是我再三央求她的结果。
“谢谢大家……今天的会场真的非常热闹……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由Snow White乐队带来的《轻飘飘时间》!”
我闭上眼睛,等待耳中传来起奏的声音。一秒、两秒……时间在此刻仿佛静止了一般。
“One, two, one two three four!”
与Snow White相识以来,我观看过第一次的现场乐团练习,经历过第一次用木吉他合(乱)奏,第一次的《小星星》,第一次的《轻飘飘时间》……无数充满纪念意义的“第一次”,以至于这次,当陈烁敲响爵士鼓时,我只是普通地奏出练习已久的乐段,没有因初次演出而手抖。我看到右边台下有个女孩朝着台上挥手,但我不敢将视线停留在单个观众的脸上,除了换和弦时紧盯左手,就只是望着远处,抹不去初次演出的局促。
熟悉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后,我随着节奏摆动身体,努力不让自己的动作过于刻意——我想看看大家演出时的样子。只是由于站在前排,怎么也看不到后排的鼓手与键盘手,到最后,也只看到我们的主唱闪闪发光的身姿……怎么说呢,我并不是个文采斐然的人,看到站在我右前方、聚光灯从后面打到身上的她,除了喻作“降临人间的天使”,我也找不出另一个比喻形容这种轻飘飘的感觉。
到了最后重复“ふわふわtime”的段落,我在舞台上边跳边扫弦,台下的观众也在跟唱,整个会场似乎都在我们的演奏下跃动着……
“再次感谢大家的光临,祝大家玩得开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伴随着观众的欢呼,我已经与大家牵手站成了一排,向观众鞠躬致意,随后走下了舞台。
刚刚在舞台上没有紧张,直到现在,我的心脏才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
“好险好险,差点就弹错了……”我如释重负。
“庆祝中雪第一次演出大成功,今晚我们去吃火锅吧!”陈烁一把将我搂住。
从休息室离开后,见时间还早,我们就在会场里继续逛了一会儿。一路上有许多人请求合照,有与我们乐队全员一起拍的,也有单独找木文青合照的。回想起演奏时台下的摩肩接踵,我算是对Snow White在湾州的人气有些开窍了。
“我们的主唱大人真的很有人气啊~”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才意识到“主唱大人”这个羞耻的称呼。
“这大概就是主唱滤镜吧~”木文青倒是很认真地回了我。
还有就是因为你今天穿得真的很可爱吧。我把这句话憋住了。
在卖画集的摊位前,我们遇到了上官梦云,她正拿着一本《新世纪福音战士》的画集找摊主(或许是一位著名画师)签名。
“其他人呢?”羲和姐问她。
“海舟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好像是嫂子打电话给他。陆凡就不用说了吧,怎么可能还待在人这么多的地方……”
“待会儿我们要去吃火锅,要和我们一起吗?”
“不用啦。真羡慕你们啊,四个人一直都能聚在一起……”
说这句话时,上官梦云的脸上挂着微笑,眼中却好像有些湿润。
那天晚上,排了一小时队后,我们在海底捞火锅大快朵颐了一番。大家都在祝贺我的第一次演出成功,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体验,在我加入乐队后已经有了很多次,但在加入乐队前,却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陈烁在群里发了一个视频,似乎是我们演出的录像。视角非常摇晃,大约是在面向舞台的左侧,距离另一侧的我很远,但还是能看到我演奏的样子:有时盯着琴头(可惜不是在点弦…),有时望着远处(目光有点呆滞?),有时摇晃身体(本以为幅度很大,现在看来完全不够,倒是有点傻~),还有时……手在动,人却看着主唱愣了神(饶了我吧,大家千万不要讨论这个!)……
主唱木文青还是如此潇洒,如果拿的是吉他,可以大开大合地演奏,说不定会更加帅气。
键盘手章羲和弹起琴来很沉稳,不愧是Snow White的坚实后盾。
鼓手陈烁打鼓时竟然一直嘴角上扬,是曲子简单很有余裕吗,有一刻还对着这个镜头挥手……说到挥手,我想起了一个细节。
中雪:说起来,当时我倒是看见有个女生往台上挥手的样子~
青:嘿嘿,那个妹妹是…… @超·ドラマの陈铄
中雪:哈???别告诉我是?
青:少侠好眼力
中雪:???
中雪:这么长时间都没听说啊,而且那天咋没招待她呢…… @@超·ドラマの陈铄
羲和:哈哈哈哈哈
超·ドラマの陈铄:那天她没跟我说她要来啊,这几个月她一直忙着写毕业论文……等我们演出完,又说已经回去了,好像只是来录了这个视频
中雪:……你玩乐队,她没什么意见嘛?
超·ドラマの陈铄:又不全是妹子,这不还有你的嘛
中雪:………………世界观崩塌中
青:羡慕吗? @中雪
羲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之,发生了我意想不到的事件。
告别了波澜壮阔的几天,生活又回归了平常——当然,是乐队人的平常。直到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我收到房东的一条短信:
“池先生你好。您去年交的一年房租今年六月底就到期了,是否续租请在五月份告知我。若进了六月选择不续租,需要付三个月的违约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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