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去描述这种感觉呢,她想着,却摇摇坠坠好像又要跌落进梦里。梦里有个他的新欢百般欺侮,她愤而还击,几乎就杀了人。无论如何,她都再不想回到那个梦里,多少次与梦的艰难纠缠让她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个感觉一定还会在的。不可以,不能再回到枕头上。
这么想着,没有一分钟的踟蹰,六点里,掖好孩子的被角,踏着窗帘缝隙泻进来的碎光,她转身进了另一间房。房间里的窗帘只合上了一半,屋子里到处是晃眼的光。书架上几本还未剥掉塑料纸的书在书群的海洋里好像掀起了巨浪一般,用毫不掩饰的癫狂刺痛她的眼睛。她没时间理会,径直掀开被子,躲进去。
他迷茫地半张开眼望了一下,问她被子够吗?一边拽过更多的被子替她盖好。十月底了,真冷呀。她抖着猫进去,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两条腿习惯地缠在他身上,让两个人更靠近。他清醒了一些,“怎么了?又做噩梦啦”,睡眼惺忪的,却尽量放柔了嗓音。
她的梦逗乐了他,在清早的阳光里,她急切又惊惧的眼光让他有点心疼也觉得好笑。明明清楚地知道对方一定会陪自己到终老,却还是因为起夜遇见时抱得不够久就生出噩梦来。他问:“为啥不揍她?拿刀砍她!敢欺负你!”一翻身,把她抱住,眼光柔柔地望着臂膊里的小人儿。就是做梦,你还当真—这样的话他很久没说了,他知道,她对自己的爱在这十几年当中确是在一步步加深的,深入骨髓,渗到潜意识里,甚至扎根在了灵魂里。
从皮肤传过来的温暖和熨贴让她很快稳住了心神。她不再怕也不再怒,更不当真了,只有最后的一件事,她还是定不下心来,“我是坏人吧?我在梦里快要杀人了!”“愤怒吗,正常的。”他说着,抱紧被子里缩起来的小身体,手像过去十几年里常做的那样,滑上她的胸。长期的哺乳之后,她的乳房已经不再挺括,还围着乳晕布着里外两层闪电一样的粉色痕迹,那是他们健壮的孩子留给母亲的勋章。这乳房,仍旧是他的最爱,是手心里的宝。虽然他从不说出口,可他的爱从手掌的温度里热烘烘地传过来,覆盖着她心里所有的角落。
她挺起身,脱下贴身的吊带背心,用尽可能多的皮肤去感受。温暖,熨贴,安定,依恋。能量。这种好似被充了电的感觉从皮肤的每一寸每一个细胞里窜出来,长出来,周流全身。可却又从不锐利,不贪婪,不带着交换的机宜,不带着半丝倦怠和随意。她贪婪地感受,去接收,把整个灵魂都放松下来。她不再想自己干燥的皮肤,不再想纠缠在一起的卷发,不理会足跟的裂痕有没有刮疼他,就只是这样,贴着丈夫滑润的皮肤和皮肤上那些轻轻打卷的茸毛。
呼吸越来越轻,像是被忘记了一样,细而深长,进入肺叶的,也不只是空气,还有安静底下深蕴着的他的爱情。他很少表达,甚至让她生气。她习惯用各种蜜语表示她的依恋和渴望,她的崇拜和宽容。可他不,他只是宠爱。不用金银首饰,不是鲜花烛光,而是自由。他给他最大限度的支持,让她渴慕自由的灵魂可以肆意呼喝,让她向往明澈澄定的心可以随意摄取养分。冥想,内观,瑜伽。不知道是不是进了门径,但至少她不再抑郁,不再挣扎。他遮风挡雨,他心甘情愿,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当她终于读懂了他的深意,云朵之上的那种轻快清洁的感觉就再也不会离开她的心了。她翻了个身,让爱的雨露在她后背上细细地润,开出花来。就这样,这样刚刚好。不用暴风疾雨样的融汇,不必大汗淋漓地交流,那样的激流里有时会潜藏着更深重更狂暴的欲求。更何况之后的空虚里,填补着罅隙的,有很多疲倦和不安。并不需要。只是这样就很好。非常好。全然享受这种宁静又飞腾着的爱,整个人被充盈,被赦免。她依然愿意死在他的怀里,那里面就是整个世界,无需外物。不,不可以,还有孩子呢!这么想着,她忽然就笑起来。这个很像爸爸的孩子,是她自在生活里最完美也最严苛的成果。她的心血浇灌出了懂理懂情更能够自控的宝贝。虽然只有五岁,可是他们知道,这个孩子的心里,筑起的是长城的根基。
“该起床啦!”浓郁的不舍里,渗进来豁达的香味。轻轻的亲吻之后,一家三口轻悠悠乐融融的早上正要启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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