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下车,耳边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洗牌声,哎!又是隔壁一鸣妈在家“垒长城”,真是闲的慌。
“茵子回来啦,就你和娃两个,林默呢?”隔壁屋里一鸣妈已经探出头来和我打招呼了,“哦!婶,林默有事走不开,你打牌呢?”“呵呵,没事干,打的小,呦!几天不见,你家小诺又长高了……”,一阵寒暄过后,我拉着儿子的手绕过路旁的柴堆,迈向家门。
一进院门,婆婆就略显紧张的压低声音对我说,“和那个一鸣妈最多就见面打打招呼,可莫要长聊了”,看着婆婆的表情,我不由的笑出了声,忙附和道:妈,没事,我明白。
老屋和一鸣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与所有乡村农家的邻里关系一样,一辈子的淳朴,几十年的交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里乡亲,却也有它不可言喻的缝隙和摩擦。
一鸣爸已经病逝五六年了,一鸣妈还是个脑梗后遗症患者,按理说这样的岁数,这样的现状是应该值得同情的,可,能让内敛温厚的婆婆都抱有微词者,想必就不是普通的简单了。
晚饭后,还没来得及刷碗,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在喊着什么,循声而望,原来是一鸣妈在为晚上的牌局张罗人手,“三缺一,茵子,你来嘛,凑个数”,“你知道的,我不会打牌的,”我应讪着,“哎呦呦!不会可以学嘛,难得回来,也让我们赢赢你的钱喽!”短发,略显臃肿的一鸣妈,倚着门框一脸市侩的大着喉咙,我随便找了个借口,顺手关了院门,边走还暗自嘀咕:她不是右手右脚僵硬(脑梗后遗症),反应不灵活吗?那怎么还能“搓麻”呢?一边的婆婆接口说,“哼!一坐到牌桌上,比我们正常人的好手都摸得快……”
天色愈发的黯淡了,农家小院的幽静掩映在邻墙已然开启的麻将声中,浮躁的笑、夸张的喊,顺着夜空传递在边边角角,哎!喧嚣硬是给这夜色的宁静蒙上了一丝不协调,入睡尚早,就有了叙说的念头。
一鸣的爸妈是二婚,这本也没什么稀奇,可差就差在他们的二婚史,来的有点路数不正,这稍一不正,便在这祖祖辈辈民风淳朴的乡野小道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口舌。
时光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一鸣爸全名刘鸿立,名以载道的倾向,单听名字还真有点大展宏图伟业的意义,听老辈人说,他年轻时可是方圆几里一等一的标志性人物,退伍军人,1米8几的大高个,讲话幽默风趣,人缘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贫瘠之地,紧跟流行的热流,爆炸头、蛤蟆镜、大喇叭裤嘻嘻哈哈的游走于土街田地间,在庄稼人的眼里,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是张狂,而于那个岁月的年轻一代,却是隐约的时髦。如此“吊儿郎当”了一段时日,在老父老母的张罗下与邻村“冯姓女”结为夫妻,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此女长相也算周正,典型的农家女儿,务实、勤奋,地里的庄稼、锅前灶下,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脏活、累活总是抢在男人头里干,在庄户人眼里,能娶到这样的一房媳妇也算是福气了。
来年,又添了个大胖丫头,“老婆孩子热炕头”,岂不悠哉乐哉?原本本分的日月只要按着它原有的轨道正常运转,那就会是一种自然的水到渠成,可有的事、有的人却偏偏要背道而驰,扭转它的原位。
刘鸿立有个好哥们叫柱子,与他是同村、同龄、又同参军退伍的战友,关系那自然是铁了,有事没事都喜欢凑个堆儿,柱子和刘鸿立年龄相当,但性格、为人处事却炯不相同,他焖实憨厚,话不多,干活卖力气,遗憾的是,他的媳妇却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咋咋呼呼,爱出风头、臭显摆,虽然儿子已满地跑了,但周身的扭捏和造作,仍显露出一股“野”味儿,人长的也不是很玲珑,泼辣、嘴快、好逛、爱串门,谁家的红白喜事,沾不沾上边的她都好参与,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整天头头是道,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怒目不成,更是看紧了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以免“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不知何时起,刘鸿立去柱子家闲逛的频率更高了,柱子媳妇也笑的更欢了,性格决定命运,态度决定人生,“暧昧”这种东西,也许对某些人来说,生来就是一个道不清、说不明的桎梏,“感情”这种产物也就在荷尔蒙的酝酿中发酵了。
在那个大雪倾覆的深冬,地里的土疙瘩都冻成了硬块,沉寂的村道是越发的安静了,闭门不出的庄户人在百无聊赖的枯燥中打发着烦闷的时日。
“大新闻呀!刘鸿立和柱子媳妇跑了!”,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急呼打破了这冬日的寂寥,人们纷纷跨出门槛,探头探脑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间,这一桃色事件就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热谈论调,闭塞、单调、寒冷的日常交替在掺杂的佐料中,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笑。
生活有多可喜就有多可悲,有多热闹就有多冷清,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躁动勾起了他们的蠢蠢欲动,我更不知道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欲望递增了他们对伦理道德的碾压,反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背后,却是两个家庭的破碎和解体。
有人说刘鸿立和柱子媳妇跑到了新疆,也有人说跑到了内蒙,反正人云亦云,不知所踪。柱子领着儿子,冯姓女牵着女儿,在寒冷的村落,被“可怜”、被“同情”、被“奚落”、被“嘲笑”,人性的宽容与自私呈现在冷暖自知的角落里,无味的受虐者舔食着人尽可夫的酸楚……
朝夕等盼三年后,无处可等的冯姓女带着女儿改嫁他乡,柱子也在落寞中给儿子找了个后妈,我想象不到被抛弃的另一半在等候中的挣扎矛盾、五味杂陈,但,我还是想像得到童年的印迹对孩提时代黑暗记忆的影响有多深远,但愿:无奈的改变也可能是下一段幸福的温暖开启吧!
我不是个宿命论者,也不相信人的命天注定,可往往很难信服的哲学却最容易是现实,“命理”这个词好坏相连,最实的永远碰到的是最虚的,最飘的永远落入了最俗里,人生百态,尽显千万。
隔年春天,花红柳绿,淡忘的都悄然淡去,而刘鸿立和那个女的却又萎靡的杵在了众人面前,刘鸿立胡子拉碴,明显的,腰板没以前挺的直了,看样子,在外这几年,也不是混的很好,而那个女的凸起的腹部,适时的潜藏了她的“锋芒”,但骨子里骚劲十足的戾气依然如昨,就这样,在重复的唾沫星子里他们依然重复着我行我素的日月,不久,一鸣出生了,那个女的堂而皇之的有了“一鸣妈”的称号。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撇家舍业的激情归于了平静,梦幻的色彩便退下了燥热的外衣,刘鸿立没有了昔日的游戏人生,“似乎”是改邪归正了,“似乎”只是“似乎”而已,世事弄人,“棋逢对手勇者胜”,一鸣妈比他更懒、比他更娇,比他更喜闲逛、溜达,肯定的是,他早已经将前妻赐予的福分踢得一干二净,一鸣妈不喜下地、不喜干活,更不喜下厨收拾家务,最喜打麻将,农忙时节,不可开交处才象征性的搭把手,所以说,人就是“贱”,一物降一物的反应还真是立马见效。
人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会有一个优秀的女人;一个幸福的家庭,必有个功不可没的好女人”,而刘鸿立的新家、新媳妇却是对此的空前讽刺。一鸣妈好客好热闹,稍有闲空,院里便会有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见缝插针的组局“垒长城”,赢了胡吃海喝一通,输了拆东墙补西墙到处去借,一鸣爸则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响,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也就不见了光景。
晴空万里和密云交织总会在毫无缓冲中变幻莫测,一鸣妈在牌桌上“自摸”,兴奋倒地诱发脑梗,所幸送医及时,才落了个右侧僵化。
村子再次炸开了锅,幸灾乐祸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直接说,这就是报应!
“因果报应”,佛教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每个人都要有责任的活着!结论不宜下的过早,路还很长,不到结局的尽头,永远都只是插曲。
刘鸿立更忙了,忙了这头忙那头,顾了地里顾家里,照看完儿子又照看婆娘,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更是彻底归他了,有好事者干脆当着他的面调侃道“自作自受、活该”,他则尴尬的干咳两声,若有所思的叹口气,“唉!今朝是不能夕比了……”对啊!还能比吗?还敢比吗?荡尽铅华方知悔啊!
我这人,生性就对“好赌”之人深恶痛绝,我也深知决不能以个人喜恶去偏见人生,更不能以个人执念去更改人生,但,有的事情,它本身就是错的,而且错的离谱,错的让人无以释怀。
老公林默本身就“贪赌”,稍经“怂恿”,便会如食鸦片般沉迷其中,为此,我俩没少吵架,我经常训戒我的儿子小诺,“远离麻将,远离恶习,在身心健康的环境下茁壮成长,才会有个美好的明天”,所以,打心眼里,我就很排斥那种嗜赌如命的人士,尤其是整天坐在牌桌上以此为业的女人,同样身为女人,我无意去贬毁她人,但一个值得人敬仰的女性是不会连最起码的自尊自爱自强都丧失殆尽,还沉浸在沾沾自喜的“高朋满座、引以为乐”中。
刘鸿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病榻上的婆娘,婆娘“麻瘾”一上来,他就招呼曾经的狐朋狗友凑到家里陪她扒拉几圈,右侧不灵活了,右手慢了,左手的灵敏度仿佛上了个台阶,任何的牵绊都丝毫不减她陶醉于麻将的热忱,看着那个姿势和表情,呵呵!醉了,滑稽可笑的国宝级待遇呦!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美好的事物岂不永远美好?真就到了天算的时候了,确也会是另一番出乎意料的结尾。 谁也没想到,“脑瘤”会找上刘鸿立,也许是操劳过度吧?也许是生活压力吧?更也许是上了年纪灵魂的思索还未来得及忏悔,死亡笔记就先行一步提前而至吧?揣测就是揣测,未知的答案永远只是未知……
弥留之际的刘鸿立干瘦、苍凉,枯萎的面色集齐了“悲哀”的符号,这个“符号”在一鸣妈干嚎的音符里结束了他匆忙烂尾的余生。
一鸣长大了,性格内向,总有种郁郁寡欢的落寞,一鸣妈照旧用她半残的肢体,运动在“搬砖”的道路上,手头拮据了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四邻五舍、亲朋好友诉尽孤儿寡母的艰难,“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一旦有了些微的“援助”,又是“艳阳高照、歌舞升平”,她不会去考虑儿子的所思所想、也不会去重视母性的光辉与猥琐所带来的正负影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即是她最大的“境界升华”和“人生理想”。
“茵子,还没睡?不早了”,“哦!妈,这就睡”,隔着窗户我答向婆婆。
“二条、炸弹,又是自摸,今晚手气真的是太好了,哈哈哈!”我厌恶的关紧了门窗,却关不掉隔墙乌烟瘴气的噪声和恼人的灵魂。
“泯灭”——人性的得失无所顾忌,恣意妄为的代价何时能清醒?
关灯了,夜沉寂在黑暗里,唉!这“夜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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