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人都拥有一双冷漠的眼睛。

文/龙猫苒苒

我是一个小偷，一个刚刚入行不久的小偷。

年关将至，口袋里实在是羞涩不堪，于是便寻思着如何快速弄点钱来过个好年。

图片来自百度

我没那能力爬墙入户，翻箱倒柜，更没有撬锁撬窗的绝活儿，胆子还小，一只猫窜出来就能把我吓个半死，一想到被发现还要上蹿下跳考验我百米冲刺的速度和机敏如猴的身手，我就直打哆嗦，如果运气背点，一进门就跟房子的主人来了个面对面，我估计肯定就直挺挺的躺那儿了。

所以，思量来思量去，还是去挤公交偷点东西比较保险。

为啥？

你想啊，公车上人多，可以给我打掩护，一件衣服搭在手上，然后穿的稍微人模狗样一点，有谁会想到我是个小偷？再说，一旦得手，只要公交到站一停，我立刻就能像一阵风一样冲下车，瞬间就消失在人流之中，就算体力差到跑百步就气喘吁吁，随便找个犄角旮旯一躲，TA上哪儿找去？

哭去吧。

如果不幸被发现我也想过了，大不了就是寻找下一个目标，没人有会傻到多管闲事，顶多就是顾好自己的包，然后拿恶狠狠的眼神时不时瞪一瞪我，连个屁都不敢放，女人就更不用说了，估计要么就早早下车要么就是离我离得远远的，她们胆子比我还小，怕我冲动起来拿刀捅她们呀！

就算真的点背到刚得手就被人发现，并且抓住我嚷嚷我是小偷，要扭送我去警察局，大不了我就赖在地上不起来，凭着自己这幅年轻到刚踏上社会一般的面孔和不谙世事的眼神，再摆出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表情，苦苦哀求，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不太想浪费时间的那些所谓目击者和受害者都会选择不了了之，顶多挨几记拳头被骂几句，然后被赶下车，你说我哪有什么损失？

综合以上所有的分析，所以我锁定了一台748路公交车，站台上，车才刚到，等着上车的人已经开始了抢位大战，车一停稳，有身体优势的，就利索的左右开弓，扭动着千斤顶似的大屁股，挤开身体单薄的美女帅哥，用用力拉屎的气力蹿上了早已人满为患的公交，你看看，不就是一台公交车嘛，每个人都跟整的像上诺亚方舟一样，生怕落下了自己就死翘翘了，你说，这不是给我制造了绝佳的下手机会嘛……

一台，两台，三台……

挤上公交的一小会儿我就顺手弄走了三个美女的苹果，站在公交车里，那三美女只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在站台上东张西望，摸着自己的口袋，一脸不相信自己手机被偷的惊讶样，剩下两个还在欢快的聊着天，笑的合不拢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不见了。

公交缓缓启动。

下一轮的出手又将来临。

公交车上，选择目标是很重要的，像那种紧紧捂着自己的包，看谁都一脸警惕的人，是小偷行业绝对不会碰的一类，然后就是戴着耳机拿着手机不停的刷来刷去，却把包死死夹在腋下的人，这一类得手的几率也很低，所以，在车上来来回回搜寻了一翻后，我锁定了三个目标对象。

一个是正戴着耳机打电话的美女。

一个是坐在车门位置，倚着栏杆打瞌睡的中年男人，那钱包简直都快要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了，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勾引我啊。

另外一个是提着一个简陋蛇皮袋，刚刚上车不久，看着她把钱包随手塞进蛇皮袋的老婆婆。

老人家警惕性都很低，先从她下手。

我漫不经心的朝老人家坐的位置慢慢移动过去，看似是选了个比较好站稳的位置，然后把衣服向上撩一撩，挡住我准备下手的手。

老人家的口袋就放在脚边，借着衣服遮挡视线的优势，我缓缓的把手朝着蛇皮袋里伸去，因为刚刚入行，我还是挺紧张的，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瞄着，不经意的就跟一个小个子的女人对上了，我心里一紧，她却只是冲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看向了别处，我了个天，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女人简直就是圣母玛利亚啊，她就那样忽视了我，让我内心的贼胆顿时放大了N倍，我屏住呼吸，感觉到手指触碰到了蛇皮袋里的钱包，缓缓的拿了出来。

得手。

当人人都拥有一双冷漠的眼睛。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钱包慢慢的塞进了搭着手的衣服口袋里，车到站，一拨人上车，一拨人下车，下车那拨儿人里，有那个冲我翻白眼的女人，车外，她似乎特别不屑的伸手指了指我，我却只是冲她得意的一笑，算是“报答”她之前的不语之恩。

车继续前行，我的第二个目标依然还在车上，那个打着电话娇滴滴的美女。

"是不是真的呀~呵呵~"美女笑颜如花，一脸娇羞，我也笑颜如花，一脸嘚瑟。

美女的包是那种很容易拉开的款式，而且她讲电话正在兴头上，根本就注意不到自己的包已经被我这个小偷盯上了。

我若无其事的站到了她身侧，依然用衣服做着遮挡，环顾四周，其他人不是玩手机就是一脸呆滞冷漠的盯着窗外，给我再次的下手创造了十分便利的环境。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缓缓伸向了美女的包，拉链“次啦”拉开的声音，响的让我的心砰砰直跳，美女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跟电话里的人甜言蜜语着，我壮了壮胆子，紧捏着拉链头，继续向前拉，随着“次啦次啦”的声响，皮包终于向我敞开了它的心扉。

美女粉红色的钱包安静的躺着，可看在我眼里，简直就如刚出生的婴儿，笑呵呵的朝我伸着手，不停的召唤着我，即使我如此渴望它快点来到我的怀抱，但我的理智提醒着我，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很可能前功尽弃。

我再次屏住呼吸，缓缓的把手伸进了美女的包里。

就在我的手触碰到美女钱包的一刹那，内心欣喜若狂，这操蛋的扒手，还真是一本万利的行当啊，而且这种胜券在握的成就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能能能能能……呀！！！！！

脚上突然传来的尖锐痛感让我本能的大叫起来，手指下意识的松开了，而下一秒，尖锐感消失，刚才还在打电话的美女，此时却已经挂断电话，正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讨好表情看着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在我后面……踩疼你了吗？”

我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的眼泪，真想冲她吼一句“你她娘的不知道十指连心吗？！让我穿着十公分的细高跟踩你一脚试试？！”可是，那会儿我却什么都不敢说，只是死咬着嘴唇冲她假装优雅的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美女还是很担心的样子，我却只能一个劲儿的冲她摇头摆手，然后硬挤出微笑朝车后面走，这时居然还有好心人站起来给我让座了，美女跟上来扶我坐下，然后再三跟我确认了我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车到站，她便也在这一站下车了。

我坐在位置上，不住的活动着感觉快被踩断的脚趾，车开动时，我恨不得给下车的那个女人投过去一个恶毒的眼神，没想到，却在我扭头看向窗外的瞬间石化了。

那女人站在路边，居然朝我比了个中指。

然后拉好自己包的拉链，这才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扬长而去。

我的大脑至少短路了五秒才明白过来。

所以说，这女人踩我那一脚，其实是故意的？！而刚才的笑脸盈盈，一脸讨好的问我有没有事的关心样子，也是因为知道我做贼心虚不敢多说什么才假装出来的？！

女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休息了足足两分钟才从这种冲击中缓过劲儿来。

不行，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否定了我整个“偷生”，我收拾好落败的心情，打算朝我最后一个目标进攻。

我嘿嘿的笑着，连老天爷都在帮我，那个一直昏昏欲睡的中年男人，此时就坐在我身旁。

看到没有，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我调整好坐姿，稍微朝男人的位置挪了挪，衣服再次搭好，左边口袋里露出一半的钱包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更重要的是，我俩的座位就在车门边，一旦得手立即就可以快速离开，只是想到这里，我就已经心花怒放，激动的不能自已。

我假装清咳了几声，确认这男人的确是在熟睡中，然后再次把魔爪伸向了他的口袋。

钱包，我来啦！

手指实打实的触摸到了钱包硬实的表皮，我兴奋的呼吸都乱了节奏，生怕又生什么变故，这次我一摸到钱包就快速的抽出来，动作匆忙又慌乱的朝自己衣服的口袋里装。

不知道是我太过兴奋，还是不小心拉扯到了他的衣服，这男人居然整个人朝我身上倒了过来。

我吓得忙腾出手推了他一把。

这货睡的也太死了吧？！

没曾想，就这轻轻一推，这男人竟然“咕咚”一声滚到地上去了！！

而且不仅如此，他狠狠的摔在地上，居然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全车人霎时都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被这阵仗吓得下意识的举起了双手。

“不关我的事！！！”

可那些人哪理我说什么，围过来象征性的瞧了瞧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然后幽幽的看着我，“是你把他推倒了，你只怕要负责哦。”

“可别闹出什么人命，我看还是快点把他送到医院去吧！！”

“先报警！谁知道这男人是怎么一回事，去医院不报警然后被讹上了怎么办？”

“你们就没有谁能上前瞧瞧吗？”

“这谁敢瞧啊，要是瞧出个好歹来，可负不起这责任！！”

车上的人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连司机都加入了一车人争论不休的行列，整个车厢里闹哄哄的，吵的我的头都要炸了。

“好啦！！都别吵了！！”

我实在忍无可忍，大声的吼了一句。

“先报警！！然后去最近的医院！”我黑着脸，走下位置伸手去扶人，围在周围的人全都像躲瘟疫一般退了好几步。

司机瞅着我，一脸憋着屎的表情。

“那这责任……”

“行了，有什么事我担着行吗？！”我牟足了劲儿把他扶到了位置上躺好，胸口被一股气堵的死死的，看到有人在处理了，车里的人这才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小姑娘递给我一包纸巾和一瓶水，示意我帮忙擦一擦这男人身上的灰尘和摔的一脸血的脸。

我有些欲哭无泪。

操蛋！！我一小偷，怎么突然菩萨上身似的做起这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来了？！

我不住的在心里腹诽着，可看着眼底这摔的鼻青脸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司机还算给力，很快就把一车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招呼着医生用担架把那男人抬下了车。

警察也在这时赶到了医院，不少人为了尽快脱身，不惹这麻烦事，逮住警察就开始七嘴八舌，纷纷表示自己只是车上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乘客，还有急事等着去处理，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之类的。

我本也想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毕竟以我小偷的身份，在警察面前，总是特别心虚，只是，想的快身体反应却不够快，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一群人架着推到了警察面前。

我吓得面如死灰，双腿直打哆嗦。

“刚才他说他负全责的，警察先生，我看到是他推了他一下他就成这样了！”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我……尼玛……

真是有口难言啊！！

“哇~怎么这么吵啊？”

突然，还在担架上没有送进医院里去的中年男人居然坐了起来，眯瞪着眼睛瞧着我们这一群人。

医生站在担架前，很是无语的苦笑了下，“刚才给他检查了下，没有什么大碍，会昏睡不醒完全就是身体过度疲劳造成的……”

我……尼妹……

这犊子一场觉，搅得我整个“偷生”大计全数崩盘，还差点以为自己自此被讹上，而走上一条漫漫打官司的路，这峰回路转，简直就是坐过山车的节奏，完全招架不住啊！

我双腿瘫软的跪坐在了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不是讹人的就好~不是讹人的就好~”

警察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便让其他人都回去了，我却因为“照顾过”那位仁兄，被留下来录口供，那男人点着一只烟，脸上被贴了好些纱布和创可贴，眯瞪着一只眼睛一直打量着我。

“刚才很多人跟我说，是你把他扶上座位，还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小伙子，这年头，不怕被讹敢做好事的人真不多了……够男人。”一个老警察笑呵呵的给我递过来一杯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卧槽~一直想着被警察抓的我，可从来没想过会被警察叔叔表扬啊！

老警察的这几句话，顿时就让我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手不经意的插进衣服口袋的时候，碰到了偷来的钱包和手机，我的心霎时间又沉到了谷底，我怎么就忘了，我可是个小偷！！

“那个……我可以走了吗？”我紧张的站起身，一刻都不想在警察局里呆了。

“警察先生……这小子……可不只是乐于助人！”这时，在旁边休息的男人突然出声，一边笑着一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的心不由的“咯噔”了一下，乖乖……这家伙该不会……

“拿出来吧……”他攀着我的肩膀，没用啥力，可我却觉得沉重的让我抬不起头来。

老警察看着我们，一脸疑惑。

我生硬的一下又一下的咽着口水，浑身燥热，头一次感觉到原来被抓现行居然是这么丢脸的事。

因为这位大叔的求情，警察没有对我做严肃处理，在回去的路上，大叔一边装好自己的钱包，一边瞅着我。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一直在昏睡的家伙居然会知道你是小偷？”

我点头如捣蒜。

“其实我根本没睡，是在装睡。”大叔递过来一只烟，我拒绝了，想听他继续说。

“曾经我也是个小偷，还是个高手，妙手空空，游刃有余，有一次，我偷了一个人救命的钱，害的别人不仅没能救到自己的家人，最后一家三口还偏激的跳楼自杀了……”大叔吐了个烟圈，无奈又悲哀的摇了摇头，“小偷这个行当，看起来似乎只是发点小财，殊不知，最后却有可能变成穷凶极恶的侩子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叔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没想到这位在用生命演戏的中年大叔，居然还有如此悲伤的过去啊！！

不过……这关我屁事啊！！

“所以那些摔倒什么的全都是在演戏？”

“没错。”

“就只是为了绊住我不让我跑掉？”

“因为你坐在我旁边，又正好推了我一把，按照人的心理学来说，出了事，车上的人不想惹麻烦，所以怎么都不会让你溜走的。”

我无语的沉下脸色，敢情……我这头一回做好事就被坑了？？

他又猛吸了几口，扔在脚边捻掉，眼神坚定而深邃，“小子，看你在车上帮我擦脸，说你负全责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做小偷的料……以后跟着我干吧……”

“跟你干？干什么？”

“做反扒的高手。”

于是，我就这样弃恶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