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昨儿和戴老师讲到语文老师,脑子里天马行空,于是便提笔一写。关于校园着实有太多宝贵的回忆。
朦胧月晕笼罩的清新的早晨,我背着木桌椅,一步一步走在山路上。每坚持走一段,课桌的着力点,就会从我小小的肩膀中心,滑到手臂,快要掉下来时,我就会轻轻让座椅翻个个儿,让桌脚落在地上。腾出双手擦把汗,略做休息,再重新把绑在一起的课桌椅扛上。
开学的山路好不热闹,有太多父母帮着扛书桌,旁边脸上洋溢幸福孩子,他们一路说着什么,渐渐把我远远甩在了后头。亦有自己骑凤凰牌自行车,后座绑着座椅的孩子,竟然得意地吹起了口哨。更有那轰轰响的嘉陵摩托,载着求学的希望,扬起一路尘土,尘土又扑落到我的脸上。我猜想,尘土和着那汗水,一定花了我的脸庞。
那时,我眼里的希望,一定比清晨透亮。
仅半小时的光景,阳光就白热起来,霞光不知什么时候,漂散成了云朵。我总是很迷恋朝霞,就像我对着自己名字,从而生出些命运的猜想。
遥望远山葱翠,少了薄雾葱茏,阳光一跃,忽然千峰竞出。
我怯怯地站在大铁门底下,抬头默念门楣上红漆的几个大字,石英中学。再翻看抄写在手心里的146班级号,已然花得看不清楚,好在有个印子,勉强能回想起来。
走过大门,上一个长斜坡,循着国旗的红,听着广播里的激昂音乐,看着进进出出熙熙攘攘的家长和孩子,新学期的气氛马上就活跃了。
我差点找错班级,进错教室的,那时老师已然在按高矮组织我们排队。教室前的空地上,挨挨挤挤都是木桌椅,只留一条小小的过道,学生都带着陌生的新鲜感,挤进自己的教室。
排座位基本要一节课的时间,广播体操乐,换了电视剧主题歌曲。什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啦。最动人是梅花三弄啦,真不晓得谁胡乱按钮给放的。和平时听的不一样。
人马安顿后的第二节是语文课,走进来的姑娘着一身小西装,衬衫白得耀眼。她额头光洁,头发在后脑勺挽个髻,标准的职业女性。
她表情严肃,在讲台站定。目光犀利地来回扫描班级,出口道:谁还在讲话,喜欢讲话的,来,请他台上来讲。
声音不很凶,但那威严,很震慑人。大概气场的缘故,以后她的课,都很少学生开小差。
她静静站在讲台上,足有一分钟,待所有人的安静下来,地上掉根针都听得到的时候,她才捏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只听得粉笔在黑板上的吱吱声,她已面对大家,一手指着字,开始介绍自己。说道,中国字都是方方正正的,你们看每一个都是正方形的字。
我们看到她把她的名字,用正方形框着,李白的李,芬芳的芬。两个字,写得四平八稳。在那之前,我以为的字,就跟树木一样,可以胡乱地,歪七扭八杂生。
她不是我们的班主任,除了按课时到,课堂互动,其他时间,与我们很少交集。我们班以及她代课的隔壁几个班,那时候都被叫做差班。尖子班与我们都无缘。这几乎意味着,学生和老师都很难出成绩。
我依然记得,完成的第一篇作文,叫新学期的打算。写的大致内容完全沉没在了遗忘的海洋,只记得她很惊讶于我。
读完我的作文,她叹道,想不到我们这种班级里,还有作文写得这么好的学生。在后来学校的征文比赛,作业展览获奖,老师们倒没有再说点什么。
校园里的活动,一拨接着一拨。除了少数需要老师指导的广播,主持,相声,和话剧。一般情况下,老师是不太操心的。她也不太关心学生是否获奖,是否得名次。我猜想毕业不久的,年轻的她,是否忙于恋爱?
以至于我在一次朗诵比赛时异常紧张,毕竟从选题到排练,都是自己拍板,靠晨读完成的。上台之前,我特意找到她。
说道,老师,我有点抖。怕发挥不好。
她搭了我的肩膀,淡淡说,没事儿,我们重在参与,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你多做深呼吸,调节一下。她说得很轻,很是无关紧要。
结果还是落在了前三之外八百里,周一早操后,校长点名我获得了一个纪念奖,同学悄悄哄闹,最终没有上去领。老师们都没有很在意。
只是自那以后,我迟到,早退都像有了特权。象征性写过两回检讨,以后就被特许,特批了似的。有了老师的貌似偏爱,被同学霸凌也越发少,偶尔会有一次明明欺负了同学,还咄咄有词。被叫到办公室,基本都是被护着的。
一周一次班会课,一天末尾的自习课,只要老师不在,在桌上每每给老师留个请假条,就敢翘了。在别的班级老师充满诧异的眼神里,没到放学时间,背个书包就往外跑。父亲深山支教,不常在家,家里农忙,我回得早,母亲也很高兴。
内向,自卑,孤僻,仿佛和老师相处就一点也没有了。我甚至不觉得我怪异。
小小的我以为,那样的求学路虽然走得艰辛,学费借遍亲朋都没有。但不妨碍我有一个要考湖师大的梦想。
父亲觉得我们家必须出一个清华北大生,他的穷困潦倒,和砸锅卖铁才有意义。在他要求我们必须写一份考清北的决心书上交,才肯继续供读时,我没有选择写空洞的保证欺骗他,自觉资质太差,自动退学了。
父亲一边说着,同村女孩里,和你一年出生的,你看梨花,和运梅两个小学都没毕业。一边盼着,教我的哪个老师会因为喜欢,或惜才到家里来三四次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倒是收到过在隔壁班同村男生给他带的四次口信,老师说的,学校会给你女儿减免学费。他执意要等老师登门,证明我还有读书的资格,价值和意义。
我执意就是不读了。躺平不浪费心神的样子,我父亲又很看不惯。
很漫长的岁月里,我都是在和父亲吵架,见一次吵一次。
许多年以后,我见着李芬老师,她还是那样面部精致,口红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挽个发髻在脑后。一如初见之时。
叫她老师时,她很惊异,马上报出了我名字。然后她说,当年太忙了,一直想过去你家,太可惜了……。
我打断她的话,老师,我现在挺好。
她大概还在自责里,没空过问我的现在。
后来过去许多年再见,旧人如斯,我却犹豫了,终于躲着她走。我在她的弟子里,算不得什么。
只听说她过得很安稳幸福,只愿她其他的桃李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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