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竹从老板手里接过热气腾腾地烧饼。烧饼在袋子里热得出“汗”了,烟圈试图在空气中降温,被家竹无情地裹进衣服里。此时,衣服打开,他身上的热气也窜了出来,在空气中呈现出一小团白雾。家竹打了一个寒蝉,哆嗦地在原地跳了几下,把衣服裹得更紧了。
天真冷啊。比起车厢里面的闷热,他更愿意在下面待着。想到还要在硬木凳子上坐几个小时,他就往出站口挪了挪,要抓紧时间活动活动。家竹望了望对面的时刻表,还有三分钟。他不急着上车,因为两位列车员也在下面,他们就在不远处,蜷缩在站牌后面挡风,时不时地猛抽几口。一个列车员背对着他,另一个列车员看着车头。只要身边的人一过,背对他的列车员就地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往嘴里灌。
“让开,全部往这边站。”这时,一群带着帽子的人从他面前走过,把他和火车硬生生地隔开。家竹忙对眼前的人说:“借过,借过,我的车快要开了。麻烦军爷们让让。”这群人中的一个说话了。“不许吵,男的全部站这边。”
“儿子!”
“爸爸!”
“当家的!”
火车下面的人更吵了,一边人拼命地往火车方向靠,而那些军爷拿着枪反向地推开他们。
“军爷,我……我不是……”
“整编队伍,别墨迹。”
家竹被这群队伍赶走了。他想回头,可是枪抵着他的腰。很快,他听到翠兰在后面大喊:“哥哥!哥哥!”他停下来,想回答,等他再回头,火车正在往前驶进,正在离开嘉北站。“妹妹,你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找到姑妈。是哥哥没用,不能保护你。路上平平安安的,我亲爱的妹妹。”家竹心里默默地说。
“你,站这边。”“你,站那边。”“你,站那边。”“你,站这边。”
军官把他们这群人分了两路。
他们大多数人还没有从车站的离别情绪中抽出来,就被人再次分流。他们就是一群羊,本来高兴地吃着草,突然有一群狼冲过来,把他们冲散,分成三三两两。可怜的是,他们不但没有吃饱草,而且还要饿着等待被宰,接受处死的目光。
那排队伍每人分到一把枪,而家竹被分配的队伍里没有。他慌了,他们应该是要上战场吧。没有枪,可怎么办?可是有枪怎么样,他也不知道怎么用。
站在这支队伍最前面的军爷发话了:“你们没有枪的,去前线负责去背伤员。谁要是再喊,我现在就毙了他!”
然后,他们这支队伍上了一辆军用车,奔赴前线。
前线,一片红,空气中是浓烈的血腥味,很刺鼻。家竹拿过卷尺,画过设计图。可是从来没有背过除妹妹以外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应付前线。他到底是该匍匐,还是在战壕里拼命地跑,再或者躲在死人堆里躺着不被发现。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要知道是敌是友。还有,最重要的是他要把这件衣服给换了,太扎眼了。
正当他想着,“滋——”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溅到他的左肩处,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就直直地往他身上撞。他来不及想,闭着眼,翻身就把这个人背在后面,往营地方向跑。战场上炮弹太响了,它听不见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血浸湿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渗透到后背,黏糊糊的。家竹顾不了许多,只想把他送到营地医护站,快点医治。
跑到医护站,满地的伤员。他踌躇着是该直接闯进病房,还是把这个士兵放到地上的担架上面,让他等待护士发现。这时,背后的人说话了。“你放我下来。”
家竹拿出士兵的水壶,给他喝水。士兵抓住了他的手,说:“兄弟,帮我一个忙。我应该回不去了。麻烦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廊闲村的哈查,就说,他儿子没做逃兵。”顺着他的手,家竹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本本。可能,它是米浆色,或者土黄色,但是现在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还留着液体。
在傅家竹的眼里,这本本子没救了,即使上面曾经写着什么,也已经被红色给模糊了。但是,他要完成这个任务,身为人子的义务。他没有父亲,所以,更渴望别人能得到父亲的理解。他们素未谋面,甚至脸都看不清楚,但是,他要帮助这个士兵。
“轰!”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炸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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