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意外去世
“你个骗子！”我刚进门，就听见刘芸歇斯底里的声音。客厅里，刘芸披头散发地站着，手里还拿着我的手机，气得浑身一颤一颤的。 原来，经理周琳下班后打电话给我，手机落家里了，于是加班的谎言被拆穿，还有最近一直没有加班的这个事实。
“那女的是你的野女人吧！”谎言让刘芸联想到我在外面有了女人，而周琳成了怀疑对象。“别瞎说！周琳是我们新上任的经理。”任凭我怎么解释都不能消除刘芸的疑虑。真的，我只是在小区的凉亭里，一根根地吸着廉价烟而已，可是刘芸不相信。突然就想起了刚才听到的一句歌词“我说我想静静，你却问静静是谁”。
我们曾经有一个13岁的儿子，虽然刘芸时不时地跟我小吵小闹，但我们的家还算平淡幸福。那时候我并不觉得多么完美，现在想来千金不换。
4年前的一天晚上，儿子回来的比平时早，后面跟着一个骑三轮车的中年男人。儿子表情有些沮丧，更多的是恐惧，还没等儿子开口，那个男人就急匆匆地嚷开了。原来，儿子骑车下坡，撞到了正在上坡的他。那男人说他撞着了腰，非要我们赔他5000元，儿子也狠狠地摔在地上，可能年纪轻，当时没什么要紧。正在我们和那男人理论的时候，儿子倒在地上，紧接着开始吐血，等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已经错过了抢救时机。原来他撞到内脏了。
小家风雨飘摇
儿子走了，刘芸和我都很伤心，可日子还得过下去。我想尽一切办法，只是希望刘芸能振作起来。我买她相中了很久却不舍得买的羽绒大衣，她逼我退掉，骂我败家；我抢着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她骂我窝囊；我试图在房事上变着花样让她享受，她骂我下流；她每天无数遍地提起儿子的死，把怨恨和愤怒全部发泄在我身上，怪我害了儿子，说要不是我坚持给儿子买手机，儿子就不会离开我们。
儿子是晚自习时收到朋友的短信邀请偷偷溜出教室发生事故的。以前儿子要买手机刘芸总是不同意，说影响学习。儿子一有机会就拿着我的手机打游戏，一直缠着我给他买一部，说班上大多数孩子都有手机，手机对他已经不止是打游戏，还有在班级同学中的面子问题。儿子生日那天，我先斩后奏买了一部他心怡很久的手机，没想到，它成了刘芸眼里害死儿子的凶器。
以前儿子在的时候，刘芸总说很忙很累，忙着给儿子报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忙着给儿子改善伙食；儿子走后，刘芸终于闲了下来，家里到处是厚厚的灰，洗碗池里经常泡着碗碟。我下班回家，十次有九次看到她搂着儿子的照片蜷缩在沙发上，一看见我就开始歇斯底里，好像那些养精蓄锐都是为了对付我这个罪魁祸首。我一再跟她解释，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只是一个意外。每每这时，刘芸就会变本加厉，好几次我都必须跟同事解释脸上的抓痕是碰到了铁丝网。
开始我还试着去理解刘芸，毕竟儿子从小就是她一手带大，她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可是时间长了，我越来越无法忍受她的各种无理取闹。我把二妹请过来帮忙安抚她，结果被她骂得哭着跑出家门，她说二妹是我的帮凶。
“哥，你赶紧跟我嫂子再生一个吧。”二妹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儿子走后，我每天面对刘芸的怨恨自顾不暇，咋就没有想起来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呀？
再育艰难
被冷落的性事又重新提上重要日程，每一次都是目的明确、例行公事。可是，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大姨妈”一月不落。我最怕那几天回家，更怕跟刘芸说话，她的每一句话都自带火药，我如果不小心顶一句嘴，她立马骂我“窝囊废”，最后总是会把儿子扯出来。
没能如愿怀上孩子，分歧又来了。刘芸听说可以做试管婴儿，我则希望领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我坚决不养！”刘芸朝我吼。我拗不过她，开始了试管婴儿之路。 刘芸每天把大把的时间用在查资料、找医院、比价格上，我的日子反倒好过一些。
3年做了3次试管婴儿，每次三四万的费用把我们所有的积蓄花费殆尽，还欠了外债。本来第一次就怀上了，我和刘芸激动得紧紧相拥，可是命运跟我们开了个玩笑，孕两个月的时候发现没有胎心；第二次验孕是白板，刘芸直接晕厥过去。想着刘芸身体上承受的痛苦，不断地打针、抽血，有一次血抽到一半怎么也抽不出来的情形……还有经济上的压力，加上刘芸已经42岁的现实，我想放弃。谁知道刘芸又旧事重提，号啕大哭让我还她儿子，说所有的罪都是她在承受，我有什么资格说放弃。
她哪里知道，家里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情，造成我工作中出现了几次大的纰漏，眼看要到手的经理职位拱手让给了小我10岁的周琳。不仅如此，老板已经暗示明示了好几次，再不好好干就走人。我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不敢想若在四十岁多的年纪丢了工作该怎么办。
这个家摇摇欲坠，我害怕回家，怕家里的安静，更怕家里的狂风暴雨。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去姑姑家坐坐，她简直就是我妈。6岁时我妈去世，10岁时我爸去世，此后她就接收了我们兄妹仨。可是儿子的死我不敢让姑姑知道，怕她老人家承受不了，自然也就不能再去。
于是，下班后我开始久久地呆坐在小区的凉亭里，看着家里的灯时亮时灭，想着妻子的面容，越发抬不起回家的脚步。
工作岌岌可危
第二天，刘芸大闹了我们公司。我从洗手间出来，正看见她揪着周琳的胳膊不放，惹得一群同事围观。我没有上前阻止，反而退回了洗手间，那场面我实在无法应付。坐在马桶上，想着人生的悲凉，我真想随儿子而去！他在那边或许也和我一样很孤独。可是，我不能这样对待80多岁的姑姑，毕竟她养育我一场，不能让她老年的时候还为我哭泣难过。
刘芸的这一闹让我在公司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更加危急，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周琳以及公司里的每一个人，辞职申请写了撕、撕了写。家里的事情已经磨掉了我仅剩下的一点勇气。如果说之前还是为家庭烦恼的话，现在突然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刘芸没有罢休。周琳高挑的身材、时尚的穿着、精致的妆容让刘芸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人家，可能存在另外一个她并没有发现的第三者，于是开始跟踪我。我甚至不能跟任何除了我姑和表姐妹妹之外的任何女性打招呼，否则对方就成了猜忌对象。
我想到了离婚，可是仍然放心不下妻子，也惧怕人家骂我是负心汉。
生活恢复正轨
我很卖力地工作，希望缓解给周琳带来的麻烦。周琳为了能胜任职位，经常加班加点，遇到拿不准的难题喜欢咨询我这个资深老员工，我也慷慨相助。
周琳终于找我聊天了，我想该来的总是要来，只希望别让我走得太难堪。没想到，她竟然推荐我到分公司任副经理。
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刘芸，也算是几年来的第一个喜讯。小妹正好在我家，见我回来就单刀直入地说：“我意外有了二孩，但我们压力太大养育有困难，生下来过继给你们好不好？” 我肯定想要，不自觉地看了看刘芸，刘芸缓缓地点了点头。真没想到，我们一下子双喜临门。
孩子如期而至，是个男孩。刘芸重新忙碌起来，家里又开始一尘不染。刘芸经常对着哭得憋红了脸的小家伙说道：“哎呀呀，你这样子像极了哥哥小的时候。” 我仔细看刘芸的表情，依然是喜悦的。
我又可以像儿子在世时那样，多晚回家都行，当个甩手掌柜，但我不想再缺席孩子的童年。当我试着不熟练地帮啼哭的孩子换尿不湿时，刘芸会一把夺过去，快速换好。这一幕何其熟悉，当我儿子还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被刘芸推出了他们的生活，当时我乐得清闲。时间长了，刘芸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儿子成了我们唯一的纽带。
这几年的生活就像过山车，现在终于重新着地。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前的平静，但又不复从前。我想下次会在刘芸拒绝我换尿不湿的时候表示坚持，和她共同承担并走向灿烂的明天。
（文章首发在《人之初》20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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