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我穿了一身浅玫色的新衣。北方的冬天很冷,偏偏屋里又暖和,我有些不适应。爸爸把我送到教室门口便离开了,我即将成为这个班里的一名转学生,我一点儿也不紧张,只是不知道我的新同学是不是像老同学们一样可爱呢?想起老同学,心里还蛮愧疚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不辞而别了,上回是小学一年级的上学期结束……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孤立了呢?
有一次,我在厕所听到她们议论我是一个乡巴佬。这时候我应该躲起来,才不至于尴尬呀,但我偏偏出现在她们面前,不说话,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哟,了不起的城里人。”
难怪圣人也说,厕所乃是非之地。
好巧不巧,我又听到她们说:“村里来的孩子就会死读书,老师一问这道题谁会呀,她就举手,嘚瑟的样子,假装好学生,切”,论人长短,也不知道换个地方,一点新意都没有。年幼的我,并不能沉得住气,当然,我这小体格也就是逞个口舌之快,“我高兴,你管得着么?有本事你也装个看看。”太丢人了,这段对白一点水平也没有……从此以后,对于看到的、听到的,凡是能和和气气就把人呛得哑口无言的台词,记得格外用心。这是后话了。
人,总要有所凭仗。
这是后来许多年里,回想起来那些乌七八糟的议论都不曾撼动我半分自信的原因之一,那时那景,我很清楚,自己是更强大的一边。而另一个原因是,尚未遇见高手。
没见过,才能自以为是;不知道,才能狭隘得理直气壮。上中学以后,身边的朋友不乏多才多艺,双商皆高,自己身上的平庸特质若隐若现,只是当时年纪小,成绩尚可,勉强抵挡一二;再有一天,连成绩都变得很糟糕了,学生时期的大考,皆铩羽而归。连家里小侄子们都说,“你们总说小表姨多厉害,都是吹牛啊!”
幸好,你们比我更早地知道了什么是“相对优秀”和“优秀”。
社会的天空广袤到难以想象,每一个角落都可能卧虎藏龙,越是惊讶越是知道自己少见多怪,再也没有什么比见识少更让人懊恼的了——能把自己拾掇的漂漂亮亮并不是不务正业,打游戏拿下华东赛区第一也很了不起,课外读本除了语文书附录的中外名著还可以是很多怪力乱神的有趣记载……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爱好摄影,画画,从最好的学校毕业,在最牛的广告公司上班,生得眉眼似水、面若桃花,但性情豁达,耿直不羁。她直言,“人生就像开了挂,但越顺利越忐忑,因为我不知道老天爷会在什么地方给我使绊子。”
亲爱的,你这么优秀,无论什么战况,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有些人的出众是独树一帜,有些人的出众是面面俱到,我像一只井底之蛙,接受着来自周围环境的冲击和世界观的洗礼,从前引以为豪的部分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光芒”了。
若说自己一无是处,未免矫情;若说自己有所长,星星点点的墨水真是拿不出手;不上不下的境地最是叫人尴尬;我一边掩饰自己的虚无,一边惊慌于自己的拙劣,心神交瘁时愤然自己年少自负,恍然生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感慨,而生活的奇怪之处在于其神经的特质,我的心底十二万分感谢那个自负的少年,少时的自以为是并不是一件多坏的事情,那些一往而深的信心在让我向下跌的时候,不至于太难看。
沉默或争论、独自伤怀或喋喋不休、甚至寻衅滋事……在反复纠结和挣扎的时光里,终于到了这一段的终点。我一件一件地给自己解下枷锁,学会鼓励自己、原谅自己像对着一个懵懂的少年。
辛波斯卡有诗说,我不必等待繁星之夜,不必引颈仰望,即使最高的山也不比最深的山谷更靠近天空,任何地方都不比另一个地方拥有更多的天空。
每个人打开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样呀,可我花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把所有的人和事放在同一个标准里比较、衡量是一件可笑且无用的事情,成功的人自有传奇,而人生却是很私人的事情——每一个人的精彩都是精彩,妄自菲薄是不明智的,干嘛要给平凡的自己画框框呢?尽情去做吧!
从前被教育的“成功固定模式”像极了一篇笨拙的劝学。
我知道,我可以继续前进了,事实上,我也一直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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