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瞒淑贞祸来神昧，打老师颠倒乾坤
第53章：王闻道认妻惨死，白淑贞随夫而去
抓王闻道的学生们出发后，任成松和一个教导主任行使了十三中的领导权、指挥权，命令各年级班主任用联络网通知学生：学校有重大事情发生，接到通知的学生马上到校。
两个小时过去了到校的学生除了押解王闻道的红卫兵外才来了二百多人，还不到全校学生总数的一个零头。高中部仅任成松班来了几个，其它班级一个都有没来，可能是班主任打听到了重大事情的内容压根就没有通知。来的都是初中生，且大部分是班干部。
看到各班教室和操场上零零星星的学生校党支部书记侯家珍心情黯然，经过两个多月的停课闹革命学校里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早已不把学校的通知当回事，人心散了，校领导在学生心目中的威信仅残存不到平时的十分之一。
今天她接到惊雷造反团红卫兵的通知：学校下午有大事发生，让她不要走。她和到校的学生一样纳闷：学校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下午五点以后十三中前门后院便热闹起来，陆陆续续有一些中小学校的代表们前来声援。任成松和那个教导主任安排了十名女生十名男生分别站在楼前大门的两边，对来声援的人鼓掌表示欢迎。代表将大红纸写成的声援信双手交给被叫下楼来的校领导侯书记。侯书记交给身后的老师，老师再将声援信贴到大楼前厅。
侯书记很是不解：王老师为什么要棒打一个初中生？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王老师危险了！第二天侯家珍便失踪了，她避开了人们的视线悄悄地离开了哈尔滨去北京的一个亲戚家躲了起来。
声援队伍在晚六点达到高潮，一波接一波。学校的大喇叭一直广播到晚九点才停止，估计是再没人来了。这时大楼前厅已经贴满了声援的大字报。
细看声援信大都是一样的词句，内容几乎都是口号。什么：坚决支持你校学生的革命行动！向英雄小将学习！向英雄小将致敬！强烈声讨反动教师殴打红卫兵小将的暴行！对受伤的霍遇杰同学表示衷心的慰问！有的名字还写错了，霍遇杰写成了霍玉杰，有一张还写成了霍宇杰。最有意思的一张写成了霍玉洁，可能是几经转达落笔的人把他当成小姑娘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成心，因为落款没写是哪个学校，只写了革命师生。数了一下总共有六十多张，绝大多数是小学，中学只有几个。
大喇叭消停了，可半地下室的一场非法刑讯才刚刚开始。
王闻道被抓白淑贞就知道大事不好，什么是群众运动？朱敏怡没参加过土改不知道，但她知道，群众运动是要死人的。王晓晗回来听说父亲被学生带走了忙问发生了啥事，敏怡绝没想到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就说：“听说是核实一些问题，不能有什么事吧。”
“核实问题也不能不让回家吃饭呐，不会是给关起来了吧？”
“一个当老师的能有多大的事？再过一会可能就回来了。”
“妈，我到学校去看看。”说罢起身就要走。
白淑贞发话了，态度异常的严厉：“敏怡，晓晗，我告诉你俩，都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忍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忍着，都要认命。”
见淑贞这个态度敏怡和晓晗才感到事态的严重，吃饭的过程中除了敏怡叨咕了两句之外谁也没有吱声，白淑贞漫不经心地扒拉了几口饭后就放下了碗筷出门直奔十三中学校。敏怡说她的那两句话她似乎没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听见……
白淑贞透过紧贴地面半开着的窗子看到王闻道时，审讯已经开始了。
这个全市大声援使得姚健异常兴奋，得到市里的默许和暗示他心里有了底。他跟手下的红卫兵说：“不能给反革命分子王闻道以任何喘息的机会，今天晚上就让他交代他所犯的反革命罪行。”
然后又对十几名参加审讯的初中红卫兵们念了几段五一六通知：“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 绝不能让它们自由泛滥。”“他们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丝毫谈不到什么平等。 我们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而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关系，即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实行独裁或专政的关系。”
他跟手下说：“对于反革命分子王闻道不用客气，如果他不老实交代罪行用棍棒启发启发也是可以的。”几个最早起来闹革命的初中生更是兴奋，有人找来几根桌子柽，有人到树上砍下几根粗枝条。这些半大小子还即兴在棍子上面刻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等口号。
刑讯逼供的本事用不着学习，对手无寸铁的人施暴似乎又是一些人潜在的本能。
晚上九点审讯开始，红卫兵先是让王闻道交代是怎么利用无产阶级教育阵地向学生灌输资产阶级名利思想的，为什么在课堂上鼓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百分百地考上大学有什么可值得吹嘘的？校领导为什么对教唆学生走白专道路的典型班主任大肆宣扬？王闻道刚解释了几句，没等说完便挨了几棍子。他有些不服：“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有什么问题可以讨论，可以拿到大庭广众面前辩论。学校是什么地方？学校是讲文明讲礼貌的地方，你们有理说理，凭什么打人！？”
坐在桌子后面的姚健呵斥道：“凭什么打你？打你有一万个理由！打死你找其中的一两个就够了。我问你：全国都停课闹革命了你却在上课！跟革命对着干，你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呀！啊？文化大革命的洪流是你能挡得住的吗？就凭这一条打死你就不冤！”
“打，打！”啪啪啪就是几棍子。
按照常理推测姚健当时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未成年学生，尽管平时行事霸道也不会想过要打死老师，他说打死你只不过是抖小将的威风，耍红卫兵的脾气。
可这群头脑发热手拿原始专政武器的初中生们，在打了王闻道几棍子之后已经刹不住车了，这时的审讯已经不是为了让王闻道认罪而是为了打他，打人让他们觉得痛快。
潜伏在人类身体里的魔鬼遇到特殊的气候条件时会冒出头来作乱，如不加克制它能轻而易举地战胜良知让人变得野蛮、凶残！这种现象在无知的青少年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姚健：“本来是恶霸地主出身却偏要说是中农，你竟敢这么欺骗党组织！”
王闻道身边的小将：乒乒乓乓又是一顿乱棍。
“革命小将造你的反你不低头认罪还敢报复？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小将打伤，你说你有多恶？打你怎么的？打！”
这次的棍棒更为猛烈。
“新中国别人都是一个媳妇你他妈居然弄了俩个老婆！你说你有多猖狂？啊！打你一点都不冤。打！”
“你竟敢伪装进步骗取荣誉当上了英模，打死你！”
对于红卫兵的问迅王闻道无论是回答还是不回答都会招来一顿棍棒。窗外的白淑贞只听到训斥者的威喝，听不到闻道的回答。在王闻道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多想冲进地下室去打倒那几个施暴的学生将她的礼贤解救出来？
可在当前的形势下她十分清醒：如果她那么做了她和王闻道一家立刻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更何况她即使想这么做也办不到：半地下室的门是铁皮和三角铁焊制的，在里面插上外面根本就打不开；贴地面的窗子很小，中间镶有结实的铁护栏，她无论如何也冲不进去。
“不说？打！”
“噗噗！”是棍棒打人的声音。闻道好象是没反应，也没有呻吟，难道是被打晕了？
“说！你家的那个白淑贞是你什么人？啊！？”
这次淑贞听到了闻道的回答：“白淑贞是我结发的妻子！是我妻子！”
声音挺大，这是王闻道在生命最后时刻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来的话。他知道喊出这句话的后果，这句话折磨了他近二十年，或许他早就想到了死，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他觉得红卫兵就是代表公正的上苍来惩罚他，承认白淑贞是他的妻子对他来说不是辩解，不是顽抗，更不是示威。而是从心里发出的忏悔，是认罪。是，他认为他确实有罪，而且罪还不轻，甚至是早就该死。
喊完这句话他再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红卫兵们被他这特殊的认罪态度激怒了：“你个反革命分子竟敢如此猖狂，打，打，打！”
又是棍棒打到人后背上的声音。
“打，打！”
“人都死了，别打了。”
“死了？妈呀！真的死了！咋这么不抗打呀？姚团长，咋办呐？”
“怕什么？别慌，抬到四搂从走廊窗子扔下去，就说是畏罪自杀。记住了啊！这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白淑贞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学校。她想快些走可腿不听使唤，她想哭可眼里没有一滴泪水。她心里不停地说着：命啊！这一切都是命啊！要是作梦该多好？就像十几年前的梦一样，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惜这不是梦，是真实的情景，礼贤是死了。啊！礼贤，白天还是好好的，谁承想…
午夜的街道没有行人，只有一阵阵的秋风，还没到白露怎么风吹到身上这么冷啊？白淑贞腿脚沉重地往家走着。十九年前她也是在没有月光的夜晚赶路，那时她年轻体壮，胸中怀着怒气，心头却藏着希望！在头顶星星的夜色里她步伐匆忙有力。而今在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失去了爱和希望的她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路灯将她走路的身影映在地上，时短时长。
水泥管做的电线杆立在路旁，上面的汞灯发出橘黄色的光，每团灯光里都有无数个苍蝇、蚊子、蛾子、蛐蛐、拉拉蛄等小虫在飞舞，它们的翅膀在灯光的映照下画出无数条银色的弧线，乱乱糟糟的没个章法。
当年她只是觉得自己冤枉，比秦香莲还冤！秦香莲和陈世美至少还生有一对儿女，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至少她秦香莲没有枉担虚名。陈世美后来遇到的那可是皇帝的女儿，他是在巨大名利的诱惑下才选择抛妻弃子的。
可王闻道他凭什么抛弃我呢？是，自己是找到他了，可找到他又怎样了呢？她觉得理壮可没地方去讨公道！后来，她总算是适应了新社会的法律和道德标准，总算是接受了旧社会包办婚姻不算数这一说法。
可今天发生的事又是什么法律标准？！又是什么道德标准？！是谁允许这些学生私设公堂棒打先生？！
王闻道死前喊出了“白淑贞是我结发妻子”这句话给了她极大的安慰，也给了她求死的勇气。王闻道终于当着外人承认了他们的夫妻关系，他彻底改正了自己的错误，可他死了。
下一章：郭勇军良心发现，朱敏怡悔恨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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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打死他的情节设置是合理的，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