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满院的梧桐叶被雨水洗得正绿的时候,我离开了一中。
我是衡水师专生物系的毕业生,自从我1986年暑假后登上三尺讲台那刻起,就明白把自己所有的知识和技能传递给学生,是我这辈子的梦想和追求。但很快就破灭了,因为从1994年起,生物科目被取消了高考。
我只好进入会考系列,每年任高二8个班的生物课,心里无奈又郁闷。我是通过高考完成华丽转身的农村孩子,自然也很清楚我现在学生的诉求。他们没有一个是想混个毕业证书,都是渴望高考能多上那么几分。这时的会考就成了“鸡肋”:我要求学生认真学习,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如果不认真上课,有违一个当老师的良心。
1997年暑假的一天上午,晚上刚下了一夜雨,凉爽宜人,我骑了辆自行车,找到了我初中时的张老师,这时他是县城职小的校长。我的任务是介绍一名学生,上他学校的三年级。没想到张老师说他职务变动了,已经到实验中学当校长了。
我很惊讶,也羞愧自己消息的闭塞,但更佩服自己大开的脑洞,随口问了句:“让我去您那儿,怎样?”
那时我已在一中工作十多年,因教学成绩突出,小有名气,让张老师有些为难:“中层班子已经定了,你来有些晚,听说你在一中教得挺好,过来干什么?”
我坚信高考要恢复生物的,但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或者这一辈子就荒废了,心下有太多的不甘。实验中学是一所新建的学校,没有太多人际关系的掣肘,新环境有利于展开拳脚。
生而为人,就应该让周围的世界,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有所改变。混工资熬天过日子,还不如一条咸鱼。
“您就说,我怎么过去吧!”我语气坚定,心里也下了决断。
张老师给我上了两年课,当过我一年班主任,很了解我执拗的脾气,只好答应:“明天去职小报名,参加教师招聘!”
当时到底还很年轻,考虑问题太简单,也没有和家里人说。反正都是在县城,又评过了中级职称,对工资也没有影响。上班骑个自行车,到一中和实验中学都是五分钟。
在家里中午眯了一会儿,到底是有心事,睡不踏实。看看已快3点,穿了身裤衩背心,到一中校长办公室,推门进去,说:“王校长,学校不是需要裁18个人吗?先把我裁了吧!”当时县里要求一中部分教师分流,我知道不会有我,找了个借口。
当时他正在看个什么东西,这时抬起头来,满脸写着不解:“你说啥?”
我说我想到实验中学试试,不行就再回来,反正我现在教的生物课可有可无,就当给我一个机会。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也好……这是你说的,人先过去,工资关系等不动……不行再说。”
在一中期间,我和王校长的个人关系很好,我的想法从来没有瞒过他。以至于几年后生物恢复高考,他专门找到我,要求我回一中任高三生物课兼教务处副主任。可那时什么都变了。
现在想起来,那几年取消生物高考,对我是个很大的打击,也无益于学生的全面发展。领导想让学生打好基础,理化生和政史地一个也不能少,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没考虑到,作为一个农家孩子,能利用一切时间,高考能多几分上了分数线,才是人生最大的赢家。
抗战期间,梁思成编著《中国建筑史》的时候,林徽因却像个农妇一样,不仅需要拖着病体洗衣做饭,上街买盐打油,还要学会养鸡。否则,一家人都快饿死了,还怎么工作?
许多人在批评衡水模式,可若有机会,他们还是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往衡水。在一考定云泥的分数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第二天在实验小学报名,参加生物科目面试。之后我就成为了实验中学一名老师,在那里工作了十三年半,从青年走向中年。
许多年过去了,那年夏天离开一中,是我最引以自豪的一个选择。也幸亏了那次的选择,让我认识了我自己,也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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