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老了。

前几天连绵不断的喜雨着实解了田里庄稼的久旱之苦，却又凭添了母亲的一份忧愁。她执意要我课余抽空回老屋看一下。她惦记村子老屋是否进水了，发愁院子下水道的流水是否顺畅，担心如果屋里进水新圈的麦圈是否无恙.....在我看来，是母亲老了，心过于细了。

其实，老屋并不远，离我工作的学校也只有四五里地。也并非经年累月不回，之前，爹妈帮我们带孩子在村里住，每个周末我们都要回去看看。即使这两年爹不在了，把母亲接到身边一起住，还是总要在夏收秋种回去几天的，春节、清明、十月一、爹周年等特别的日子也是务要回家一趟。也许两年前和这两年，我一直未曾细细地注视过我们的老屋。唯有这次，在细雨霏霏中我终看清了老屋的样子。

进入村庄，远远地站在临街的村广场上，就能看到老屋的一角和院内南墙下郁郁葱葱一簇竹子。在她的西、北、东三面，邻居们这几年都翻新了房屋。原先带帽檐的瓦房统一盖成了高大气派的新式平房，外墙连带院墙也全都贴上了明晃晃的瓷砖。唯独我家的老屋，还是三四十年前的样子。红砖灰瓦的平房堂屋连着一圈红砖院墙，在雨水的冲刷下透着一丝无人居住的凄凉。车子从007乡道拐进正对广场入口的胡同，向北驶过两排新修的房子，右拐就是我家的老屋了。

门前，五保户堂伯过世后的房屋已被拆除，宅基地也被集体收回，只留下两棵粗大的椿树。由于上级检查村容村貌，就被改成了一个村内小花园。花园的边边沿沿，被豁达能干的六嫂、勤劳朴实的大嫂在东边依次由南向北种上了时令蔬菜。雨中的花草蔬菜，格外清绿。车子就停在了正对大门的空旷之地。物是人非，世事变迁，这块地实是成了我的小小停车场，倒也便宜。

雨天的缘故，胡同里没有一个人。记忆中这是第一次静静地注视着我们的老屋。

整座老屋坐北向南，是四间三道实山的老式红砖平房，房顶楼板搭上了灰色大水泥瓦，遮凉又挡雨。院子大门向南而立，紧邻东边的厨屋和配房。红色的门漆，在两年的时光里早已剥落得不成样子，铁锈斑斑。门上还残留着两年前所贴门画的痕迹。而这铁大门，应该还是爹妈当年花了巨资购置，用架子车从县城一步一步拉回来的。所以每逢春节，父母俩人都会特意买来红漆、汽油，搅拌均匀，细细打磨，细细油刷。多少年来，大门的红艳锃亮，给老屋平添了不少节日的喜悦气氛。母亲前段时间还说，过了明年，就可以把门刷刷红漆了，再不刷，可就沤烂了！

推开大门而入，右手边的厨房门、配房门的下半部已被雨水打湿。按照母亲的叮嘱，搬出门楼下大门后竖着的两块木板，平躺着横在两个门前，遮挡细雨的侵蚀。左手墙角那块空地上的葡萄，已经匍匐前来，上满了架。整个葡萄架被遮得严严实实，就像绿色的凉棚，一串串小葡萄就像绿色的珍珠，或深或浅地藏身其间。只是父亲却再也吃不到自己亲手种的葡萄了。葡萄树与南墙竹子间的空地上，母亲种了黄瓜，虽无人打理，倒也已是一人多高，筷子长、鸡蛋粗的黄瓜居然接了好几根。西南角卫生间、洗澡间的门前空地，也被母亲从南向北种上了西红柿、辣椒，紧邻西墙根点上了架豆角。西红柿异常荒芜，没有开一朵花，接一个果，早都笼阔了！无人料理的豆角还是爬上了西墙，翠绿的叶片中甩出几条豆角，却已几近发白生皱。南边的两棵，布满了腻虫，叶片枯黄，茎秆干枯，看来它们是死掉了。也只有辣椒在细雨的吹拂下，不惧虫害，得意地自由生长，且早已枝连枝、叶抵叶，茂盛又茁壮。

所幸院子里的积水并不多，仅在西南角洗澡间东墙处有一滩，也是下水道口积了一层枯枝落叶而至。掏空杂物，水一下流出。虽然四邻盖了新房，但都互相体谅，路面并没有抬得太高，且都下了本钱，各自挖深铺设了水泥管下水道，故我家院子地面虽低，却没有倒灌，排水也算顺畅。多年的水泥地面，在雨水的洗刷中，更显裂缝斑驳。堂屋屋门外走廊处，微微露出一簇新绿，尽显无人居住的荒凉。但我想，它必不是旅谷或旅葵吧！走廊东端及东屋门口，着实因潲雨而有雨水集聚，扫除积水，打开东屋门，地面干爽无水，麦圈自然无恙。赶紧拨通手机，知晓母亲。电话那头传出喜悦又知足的“好好好”。

关好大门，发动车子之际，西院的王整母撑着雨伞，走将前来。“浩，你咋下着雨回来了？”“俺妈怕院里聚水喽，还怕屋里麦圈湿了，就叫我回来看看。”“木事吧？”“木事！就是荒凉里很！”“荒啥？恁都不在家，下雨这几天，俺家恁胡本伯可是不停哩扫，就木叫恁门口这积水，就是怕路上的水进恁那院子里。”感动、感谢的话，当时倒是一句没说。邻里之间早已成了亲人。老屋老了，街坊邻里的亲情不老！

驱车而还，路上依然细雨如织。

老屋老了，母亲老了。很多时候不是母亲们的心，过于细了，而是中年人的心被生活折腾的累了、倦了！

微笑生活，并多陪陪母亲、多看看老屋吧！也许有一天，终将失去之际，不再懊悔，而能笑着泪别。（2020.06.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