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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令人失望的雨。他看着楼下那块青石上残留着的斑斑血迹,这样想道。
虽然云南少雨,但这十年加起来大大小小也下了不下百场,每当乌云密布的时候,他都怀满了希望,希望雨水能冲刷掉那些猩红色的罪恶印记。但是每一次雨后留给他的,都是五颜六色如同小丑和鸡毛一般的彩虹,和无尽的失望。
他的家是传统的吊脚楼,从他现在坐着的扶手那里往下看,大约两米。十年了,那些血迹都如同渔的怨恨一般挥之不去。
他静静的回忆起来。二十年前,他和他的双胞胎哥哥从这里出生,父母给哥哥起名为渔,给他起名为利。姓氏连带名字只有一个字,这不是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中任何一个的习俗。因为他们所在的“泯族”是被遗忘的一族,不属于它们之中的任何一员。因为数量实在太少——目前泯族活着的族人也只有利这一家人而已。所以国家只是默许他们自立为族,华夏五十六个民族并没有将其包含在内。
泯族的确是被遗忘的一族,据说从几百年以前就存在了,但一直是单传着延续到今天。利没有看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父亲也说不清楚,祖先究竟是怎么延续香火的。总之,利一家生活在云南的一座山里,房屋也只是沿用附近苗族人家的老式吊脚楼。利对自己家族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自记事以来,利的右腿就有残疾,并不是外伤,只是整条腿使不上力,走路也只能杵着拐杖。他十分羡慕渔能自由自在的爬山涉水,想去哪里去哪里,虽然渔更多的时候还是帮着父亲种植和养护罂粟。但自己就只能在家里跟母亲做点无聊的手工。
渔和利的父亲叫做堂。母亲是苗族嫁过来的女子,一家人就连母亲自己也不记得她的名字,所幸在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里,没有名字并不是什么很大的障碍。父母都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孩子,仿佛那并不是他们生的。只是在知道渔偷偷去爬山之后,会很严厉的训斥他。“摔着了怎么办、被蛇咬了怎么办”之类的。只有这时候才能感觉到,他们是那么在乎他。渔挨训完后便会自豪的拉着躲在门背后的利的手,问他看到了没有。“看,他们可是很在意我的,不然为什么那么生气。”这俨然成为了他对弟弟炫耀的资本。
不过也有例外。父亲对利残疾的右腿可是特别的关注。每个星期赶集回来后,都会拿出在集市换来的草药,煎成汤敷在利的膝盖。这同样也是利享受的时候,虽然父亲的方法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甚至在利7岁的时候,连左腿也动弹不得了。但父亲每星期依然持之以恒的给利敷上。兄弟就是这样拿着各自的专利互相攀比 ,互相享乐。
一直到他们十岁那年。渔和利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利发现,自己看着渔的时候,有了一种想要“吃掉他”的冲动。
为什么要吃掉他?要怎样吃掉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自己的哥哥?利不知道,这纯粹是一种生理的本能,利遏制自己不去想。哥哥对他一直很好,他从苗族朋友那里借来一架自行车改装成的轮椅,经常推着利出去散步。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走得远。渔总是对利说,哪条河边很轻松可以钓到虾、哪边山上能摘到松果。当他说翻过这个山坡能看到一片的梨花时,利非常激动的恳求渔带他看看。但是,“推着轮椅爬坡很累的,我推不动了。下次吧。”渔总是这样说。
随着利看到的蓝天越来越大,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嫉妒也就离自己的显性意识越来越近。兴许从那时起,罪恶的种子就发芽了。利坐在吊脚楼的扶手上,尽量只把注意力放在远方的湖泊。这样想。
一直到他们十岁那年。父亲说,作为他们的生日礼物,允许让渔推着利去赶集。以前渔也只是跟着父亲一起去过集市,利可是没有去过的。对于利来说,能看看热闹固然很好,但他心里却非常不情愿。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完全不敢再正眼看着渔了。只要这样做,那种要吃掉渔的冲动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利想拒绝,但是看着渔兴奋的搂着父亲的脖子转来转去,爷俩粗着嗓门乐呵呵的笑着,一时心软,便没有说出口。也许不会有那么复杂。利想。
集市很热闹,利看得目不暇接。渔得意洋洋的给利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言语中洋溢着得意,在利看来,这些东西仿佛都是渔的,他只不过出于好心,把他的宝贝给自己看看——只是看看而已。在这一刻,利的嫉妒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那禁忌的一步。
很快,在人流中,渔发现推着轮椅上的利,并没有以前的活动来得自由。他终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无法克制自己的天性,于是便把利扔在一旁,自己看猴戏去了。
利看着渔钻进人群中,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这时候利终于发现,自己对渔燃烧着恨意。那种在嫉妒中被扩大数倍的恨意。
利对渔的嫉妒和恨就如同父亲种了半辈子的罂粟一样,在挣脱理智包裹的外衣后,开花绽放了。
回家的路上,渔对利谈起今天看到的猴戏,利心不在焉的听着。在一个下坡路上,渔不小心失了手,轮椅载着利从坡上滑了下去,利被摔在路边。渔赶紧跑上去想把他搀起。
躲不过的对视。利坐在草地上呆呆的看着渔,在这一眼里,利忽然发现,要吃人的冲动并不只有自己才有——现在渔的眼里,也写满着要吃掉利的欲望!渔缓缓抬起了手,利的本能告诉他,渔在下一秒就将杀了他。当本能燃烧殆尽了理智,换来的是无需经过大脑处理便风驰电掣到达指尖的反应速度,利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潜藏在内心阴影里,曾经没有发觉到的嫉妒,连带他对渔的恨意,在那股想要吃人和不愿被吃的冲动下,无可遏制的爆发了。
“他妈的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为什么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动,想去哪里去哪里;而我就必须坐在这该死的轮椅上,不论想去哪里都必须先恳求你,最后还要被你从山坡上摔下来!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你就可以!你拥有了一切,然后还要吃掉我残缺的生命!我连这样在轮椅上苟延残喘的活下去都不被允许吗?!我恨……!”利一边用手里的石头砸着渔的头,一边咆哮道。
短暂的疯狂结束后,当利回过神来,便只剩下渔的尸体和自己手上血迹斑斑的石头。
利用手指蘸了一点血,放在舌尖——很腥很苦,是非常不喜欢的味道。但是那股本能让他强行的把这点血融在了口里。
“嗯……应该让父亲看看。”利心想。他露出一丝微笑。“早这样就对了。”
利把渔的尸体放在轮椅上,历经一路颠簸,回到了家。
父亲正在门口等候。
“爸爸,我把哥哥……杀死了。”利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语气,大概有悲伤,有惋惜,但同时还有一点得意。
“哦……哦。这样啊。”父亲的表情说明,他只是有点意外。仿佛原本计划的今晚吃肉汤,结果改成了排骨汤。“没办法了,这样的话。”父亲自言自语道。然后父亲和母亲做了一系列让利怎样都想不到的事。
父亲先把渔的头发往后拉,使他的后脑勺贴着背部。如果活人这样,一准就死了,因为利清楚的听到渔喉咙的地方有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他们拿出几根草绳,其中一根从渔的胸口绕过额头,把渔的脑袋固定在背后,这样他的喉咙就顶在最上面了。第二根草绳拴在吊脚楼的两个梁柱上,仿佛是用来晾衣服的架子。还有一根拴住渔的双脚,把渔倒吊在架子上。
之后,父亲拿出镰刀,割断了渔的咽喉。
现在渔的喉咙朝着最下面,被割断后,血便毫无阻拦的滴了下去。母亲拿出一个木桶接住。
“这,这是要干什么?要渔的血干什么?”利惊慌失措的问道。人的鲜血从脖子喷出的景象,不是一个十岁孩子应该看的。
“少问。”父亲和往日一样平静的用这两个字回答他。
一切都听从父亲的。利从小便这样。
……
渔的尸体一共在吊脚楼吊了整整三天。这三天,看着吊在那里的渔,利的心里感到无尽恐惧。但是利发现,看着桶里越来越多的血,他无法克制要去喝掉的冲动。利有好几次偷偷走到渔的尸体旁,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去喝渔的血。隔老远就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但利还是忍住了,并使劲的喝了一口——完全是本能驱使,但利无法克制这股由心而生的本能。
父亲知道了过后,显得很平静。他说:“也罢,这些本来就是留给你喝的。”三天后,渔的尸体终于一滴血也滴不出来了,母亲解开绳子,把尸体放进提前挖好的坑埋了起来。
渔就这么消失了。
后来,父亲让利把渔留下的这一桶血全部喝下去。
“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到了,自己必须要把这桶血喝下去。如果不喝,再过一段时间,你的血液就会变异,你也会因此产生幻觉和难以想象的痛苦,最后全身血液消失殆尽而死。必须喝,这是命令。”父亲这样说。
即使父亲不说,利也会把它喝干的。利自己已经清楚的明白,只有喝掉这桶血,自己才能活下去。他这样做了,喝掉整整一桶血,花了三天。那血液的腥味和渔倒吊在屋外的身影,也成了利一生都难忘的记忆。
“妈的,十年了。”利自言自语道。十年前渔就被吊在这里,那块青石上残余了一些没有被桶接住的血,十年来无论风吹雨淋都无法消去。利是不后悔的,他杀了渔过后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只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兄长死后的那般模样,刻在他十岁时候的心上已经永远都无法抹消了。
利把头转回屋内,站了起来。很稳。约莫着父母快要回来了,利重新坐到床上。
在一个月前,一个到山上采药的药师不幸从山上坠下,正好落在利家门前,利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弄进屋。自从接受那个药师短暂的“治疗”过后,利的双腿便痊愈了。这本身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是利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父母。
因为,这一天是二十岁的生日,十年前那个驱使着他杀死渔的恶魔,再一次从他的体内苏醒了。
这一次的目标,是父亲。
当天晚上,母亲做了一桌好菜,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利微笑着说:“真希望渔也能尝尝呢。”
“渔……不提也罢,他已经死了。”父亲一边吃菜,一边端起酒杯。“来,儿子,生日快乐。”
利一饮而尽。
“谢谢你,爸爸。谢谢你……给我的一切。”利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但父母没有注意到。
当天晚上,利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有睡觉。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是父亲。父亲来到了他的床前,提着一根防贼用的短木棒。
“来了么。”利显得很平静。他问,“你在酒里下了东西吧。”
按照电影里的情节,这时候父亲应该是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说出一切来让利死个明白,再干掉他的。但是父亲显然没有那种兴致。他举起木棒照着利的头打去。
利早有准备,抬起右手将木棒挡住。
“哦……。药没生效?”父亲自言自语说。
眼看父亲再次挥起木棒,利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享受电影桥段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半跪在床上,双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木棒。
“你的腿……怎么……?”父亲终于忍不住问道。
“嘿,我尊敬的父亲大人。”利笑着说,“二十年以来,坚持不懈的给我的腿敷药,真的很让我感动啊。可惜,直到一个月以前我才从一个药师那里得知,你给我敷的只是一种能短时间麻痹神经的草药,所以你每个星期都给我敷。是从苗人那儿弄来的?他们倒是喜欢倒腾这种东西。总之,那药师给了我一包能抵消这种草药药劲的药,有那个以后,我的腿就恢复正常了。我也终于明白,这二十年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一个血瓶……在圈养啊。”
父亲打算乘利不备把木棒抽出来,但是没用,利已经二十岁了,正是身体健壮的年龄。
“那么,下在酒里的药没有生效,也是那包药的作用?”父亲企图靠说话来拖延时间,寻找其他对策。
“当然。”利没有察觉到父亲的想法,带着胜利者的口吻说,“你今天下在酒里的药正是我敷了二十年的药,就算只有一点我也能闻出来。那种药外敷只能导致肢体神经麻痹,内服的话可就说不清楚了,兴许是感官神经麻痹吧。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我在晚饭之前就提前服下了药师给我的草药。”
“这么说,你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恢复了?”
“是啊,隐瞒真实实力挺重要的啊,不然今天就说不清楚谁输谁赢了。从我最近又出现那种冲动开始,我就猜测到,喝人血来延续自己生命的期限应该是十年。我和渔都有这种生理本能,我想同为泯族人的你也应该一样。我知道,你今年是四十岁。所以,我这存了二十年的血瓶,也该起到作用了吧。”
“给你发现了么……”父亲抓住机会,迅速从背后抽出镰刀——这是他留的后手。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父亲大概这样想着。他拿着镰刀挥向利。
“哼……”利冷笑着想,我既然都知道你会在这一天取我性命,怎么还会毫无防备的等着你上门。
利左手伸向自己的枕头,从下面拿出一把锋利的镰刀。那是以前渔用的镰刀,十年来利一直藏在自己身边,并且一有锈迹就偷偷的磨砺。两把镰刀向触,父亲感到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及利。
利的镰刀勾着父亲的镰刀,一齐扔在地上。利再捡起木棒,照着父亲的头打下去。血从父亲的头上流下,半张狰狞的脸便被染上暗红色。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父亲。”利拿着木棒对着父亲说。
“输了呢……”父亲坐在地上,无奈的笑了笑。这才把渊源告诉利。
原来,泯族人的身上从古至今,都流传着令人发指的血缘。
泯族人和他们的子女,寿命只有十年。从生下来开始的十年后,如同父亲说的那样,血液就会变异,本人也会因此产生幻觉和难以想象的痛苦,最后全身血液消失殆尽而死。这种病亘古至今都查不出病因,医学上更找不出解决的办法。要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是祖先代代相传的经验,就是:饮同族人的血。
是的,泯族人在接近十年期限时,要去杀死同样为泯族的人,然后喝干他的血。如果做到这点,就可以再活十年,十年后又必须再将一个泯族人杀死喝血。人类在十岁的时候,几乎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泯族从不知何时起延续至今,证明他们一族的每个人,都至少背负着一条人命,而这条人命都是自己的亲人。这想起来实在是一件令人发指的事。
“真是一个自私的民族啊。我十岁的时候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二十岁的时候杀了自己的父亲。杀死我父亲的时候,他对我说,他的父亲也是他杀死的。这一族的人们,都拼命的繁衍生子,为了日后杀死自己的子女来延续自己的寿命,而他们的子女却都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杀死父亲。然后这种亲子之间的杀戮像种子一样一代一代的接续下去……”父亲苦笑着说,“本来你十岁的时候,我给了渔镰刀,让他在路上杀了你。不杀利你自己就会死,我这样对他说。但是他似乎下手比你晚了一步。我知道你比你的哥哥聪明,所以不得已用草药来限制你的行动,整整二十年……”
“……”利不语。
“不过,我全部的血液都只能让你坚持三年……”
“为什么?”
“因为泯族人的年龄超过二十岁后,血液对同族人的生命延续作用就会降低。我三十岁的时候杀了我,你能多活七年。现在已经四十了,根据祖先传下来的经验,四十岁的人的血液只能维持你三年左右的生命……”
“那我要怎么办?”利问道。
“我在你母亲生下你们之前,一直在四川打工,那时候和两个女人有过私交。我三十岁的时候,便是去四川,找到了其中一个,和我们的私生子。那时候我杀了他,喝了他的血,才得以生存。还有一个,如果她把孩子生下来了,现在那孩子应该十七岁了……”
“泯族人不是只有十年寿命吗?”
“是啊,但如果她和你母亲一样生下了双胞胎的话,也许现在其中一个还存活着……”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的。在取了你的血之后就去。”
父亲闭上了眼睛。等着自己的儿子终结掉他的生命。
“…………”利似乎有些不忍心下手,即使知道眼前的人打算杀死自己,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利还沉淀在自己的感情中,父亲却突然睁开眼睛夺过利手里的木棒。
“如果你不想让我死,你就替我去死……!”父亲想要活下去的意念绝对不比利弱,此时他完全不顾及对手是自己的儿子,道义都可以舍弃,偷袭这种事自然无可厚非的可以忽略。对利的父亲来说,活着就是一切。利从父亲眼里明白,这一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并不是父子二人想要的结果,但却是唯一的结果。
“一招一命半招心……”这是利从父亲那里学到的最后一点东西。他知道,父亲就是多出这半招也打不过他的。
“嘿,竟然还会心软……”利的脸上恢复了诡异的笑。“让我坐了二十年轮椅,看了二十年井外之天。真可惜……果然,无论多浓的亲情都隔不开我对你的恨啊,都快要烧焦了你知道吗?!”
再一次将父亲打倒在地后,父亲昏了过去。
“活下去……”利在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重新捡起了镰刀。
……
“咚、咚、咚。”母亲的房间响起敲门声。
母亲像惊弓之鸟一般坐了起来。她也许一直没有睡着,她大概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但,她只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局。
门打开,月光粗鲁的闯进屋子。利出现在门口,微笑着站在母亲面前。他以胜利者的口吻说:
“母亲,去帮我准备绳子吧。我把父亲……杀死了。”
父亲像渔一样,在同一个位置吊了三天三夜。
利如同十年前一般,看着父亲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渔重叠。
虽然很痛苦,但利并没有后悔。无论重来多少次,利的决定都不会改变,利依然会选择杀死他们来让自己活下去。利的痛苦只是在于为了活下去,必须要牺牲自己的亲人。而这两者比起来,必然前者更重要。就如同当一棵树进入寒冬之际,它必然要舍弃掉自己美丽的枝叶才能保存水分活下去。一些树舍不得失去那些如同自己肌肤一般亲密的“枝叶”,于是他们便一同维系着可笑的感情枯死风干了。利明白,一切繁华与美都是建立在树根上的,树根就是生命的源,失去了它就失去了一切。
有三年时间。利想。
利喝干了父亲全部的血,这一次只用了一天。
稍微不同于十年前,虽然血依然很腥苦,难以下咽,但利似乎爱上了这种味道。
“……只有这么点了么?就他妈和吃辣椒一样。辣得你越痛苦,你越想吃。”利自嘲般的笑道。
利的母亲,在帮利把父亲吊起来后,看着利割断他的喉咙,就精神失常了。发疯般的冲了出去。当利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到集市,正爬在地上在喝畜生的粪尿。利想把她带回去,但是一靠近家附近,母亲就谁也拦不住的逃走了。整整三天,母亲都在集市上撒疯。幸好大家都很善良,各家各户都施舍她一些吃的,才没有落得过于凄凉的下场。
利喝完父亲的血后,把父亲埋在渔的旁边,然后以很低的价格把房子和自家种罂粟的田卖了出去。他知道,要到四川寻找自己未曾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必须要有足够的钱,而他唯一能用来换钱的就是房地。虽然这样做很对不起母亲,但是……幸好她精神失常了。
房子很快卖出去了。利拿着钱打算去车站,途中路过集市,最后一次看到了母亲。他怕一些多管闲事的好心人会要求他尽什么义务之类的,便假装不认识般的在一边看着。
母亲的状况比三天前要好了很多,没有再去喝畜生的粪尿,也没有到处乱跑,只是还不能跟人交谈,眼睛也显得很没神。
母亲却看见了躲在一旁的利,在集市上依依呀呀的大叫着跑了过来。
那一天正逢赶集,集市上接踵摩肩的人都好奇的看向这边。母亲拉着利的手,好像想把他往哪里带。
“这是你亲戚?”一个路人问利。
“不是……”利甩开母亲的手。“走……滚开!”
母亲摔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利。
“她这么可怜,你怎么对她这样……”一个妇女谴责利。
利没有理会,他埋头剥开人群,然后飞快的逃走了。
利一边往集市唯一一个车站走去,一边四处看着周围的景物。
二十年来,第一次自由自在的行走,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新奇。这种世界围绕着自己转动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舒心。利忘记了痛苦的回忆,轻快的迈着步子。
“能自由自在的活着……真好。”利看着蓝蓝的天,笑了起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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