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的向阳处突然多了好几张长条凳，我常常看见那儿坐一些五六十岁的妇女，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瞅瞅小区大门出出进进的人，直勾勾的眼神，就像审视着一个个图谋不轨的嫌疑犯一样。我对这样的眼神有些讨厌，深感不大舒服。
有一天，我也坐在那儿歇歇。夕阳西下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坐在长凳上悄情地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原来也算是一种休息，一种自在的享受。
几个妇女在那儿慢悠悠地聊天。
“我家那媳妇子，光脸上抹的那油，一个月就得一千元，我的乖乖，想咱那时候，一年用一根棒棒油，手啊脸啊还不是一样油光油光的！”“这算啥？现在还不都一样！我家的媳妇儿，用的都是传销的产品，还说是啥直销，明明是传销，偏还说是直销，你想想，那搽脸油传过来传过去的，能不贵吗？我都听说一年就用一万多元钱的呢，败家！”“都一样，谁家都是那样！我就不明白了，她整天不出门，在手机上捣鼓捣鼓，过两天货就送上门来了，叫下楼去取！我想不通，手机咋和银行连上了！”
我听着三个女人的对话，想笑，却没有笑出来，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时候来了一名我家的远房亲戚，和我打个招呼就坐在那三个女人的长凳子上。三个女人手摸着新来的女人的围巾，欣赏不已，问是从哪来买的。
突然他们转换话题了。
“老电影院里又免费领药呢，真的不要钱，治腰腿疼的，药真好，一吃就灵，就不疼了！”“哦，我咋不知道！我去年倒是领过，吃过，效果真好！可药早就完了，再也没有了！哎，要是还是去年的那药，我明天早早去排队，再领些！”“就是的！还是那药！我也领了，挺好的！明天我们一搭走，一起排队，多领些！昨天我去领，他们不多给，一人一小包，小小的一个纸包！”“现在还是免费的，以后就是要钱的。免费吃了，有效果了，你就相信了，然后人家就不再免费了，得要钱了，真正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对对的！”
“哎呀，你知道吗？现在蔬菜吃不成了，化肥农药，菜简直就是毒药，你说咋就没人管呢！吃菜了，那是在吃毒呢！”“嘿嘿，吃毒药算啥，还贵得很！一斤蒜二十元，一斤洋芋五块钱，一斤辣椒十元！”“钱就不说了，菜也不说的，现在超市里有真正放心的食品吗？我在电视上看了，臭豆腐都是豆腐放在屎尿里沤出来的，我以前最爱吃豆腐，现在再不吃了！”“啊？不会吧！我儿子最爱吃臭豆腐，以后不让他再吃了，那简直是吃……”“这算啥？洋芋粉条也是假的，说是塑料做的，所以我家已经一年没有买粉条了，还怪想吃个粉条，又怕是假的！”“你听说了吧，市场上那个做美容美发的波斯猫小姐，昨天死了，是癌症，才二十五岁，娃娃才一岁多，哎，可惜很！钱是挣下了！人死了！唉，可怜的很！”“我知道，她是市场上一个叫波斯猫的女人。钱确实挣下了，兰州一套房子，成都一套房子，几十万的小车都开上了，唉，还是活着好，钱再多，人死了，钱有球用！”“唉！”“唉！”“唉！”
我点了一支烟，任烟圈儿在眼前一串串儿地升起，最后渐渐散去。心想：他们说的也太夸张了，中午我还吃过臭豆腐呢，家里从超市买来的粉条好几捆都放在厨房阴台上呢，有那么夸张吗？
夕阳的余晖将进了大门的人影拖成长长的浓重的惊叹号！人人忙忙碌碌，生活不得消停，家家都得炊烟升起！生活，从来就是这样，在人们的飞长流短里继续！没有女人，生活就没有味道！没有女人的唾沫，生活就缺少了颜色！生活就是女人口水里翻卷而出的葵花籽儿！悠长的日子，悠悠然地过，再忙碌的日子，也就是拨拉着一碗饭，占着一块破床板！
我突然觉得听这些女人东说西说，真长见识，因为这就是地气，这就是老百姓的根，这就是市民们的心声。
这时候，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声音从小区大门口而来，是个粗声粗气的妇女，看见前面四人熟识的女人，站在长条凳子前面，硬要叫评个理。
“你说气人不气人！钱借给人倒还成了孙子了！你们听听，给我评评理！大前年，我以前的老邻居家里老人生了病得了急性阑尾炎，家里困难得很，四处借钱，我见可怜见的，远亲不如近邻！就把自己攒了两三年的二千元私房钱借给了，没想现在都两年了，我去要钱，人家说钱早就还掉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女人气得唾沫渣子乱溅，引来了过路人好奇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凑过来看究竟怎么回事！
日子终于沉没于西天的地平线下了！
再恼再烦的事，也因夜幕降临而趋近了尾声！再苦再难的生活，也因夜幕四合而闭上了眼睛！再愁再忧的光阴，也因星月照耀而消逸了烦躁！
黑暗中，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在长条凳子周围闪闪烁烁，就因为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我思谋着家里那些粉条该怎么处理？我考虑着我那借出去的几千块钱会不会也落到这般难堪的境地！我想着媳妇每月也得花些保养皮肤的钱算不算超额的不必要开支？
唉，人啊！鸡毛蒜皮往往成为重点，重点之重常常被忽略轻视，这就是道听途说的故事的中心！
一个烟鬼的道听途说，请别当意，虚构的，别对号入座！晚安！
2017年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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