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家位于公园路国货街的路口西侧第三户,听父母说是舅舅当年用金条从教会手中买的转让给我家的,后来私房改造成了公房,从解放前住到1973年因建什么“防空指挥部”被动迁了。
我出生在1949年5月刚解放的蚌埠,母亲生我的当天,屋顶上空还飞过国民党军队轰炸蚌埠大铁桥的飞机。那会儿老百姓住的全是平房,我家是砖墙瓦顶,屋里搭了阁楼,上阁楼是用可搬动的一架长木梯,楼上开了老虎窗采光,记得阁楼顶梁上悬了一个小小红布袋,听母亲说里面裹放着我的胎发。父亲参加工作拿公家的薪水,母亲开了一爿“现代文具商店”卖钢笔,那时叫“自来水笔”,解放初期有大瓶装的瓶装墨水,可以零拷,还有便宜的颜料粉用水调了当墨水用,店里可以修钢笔,断了笔头的金笔可以点焊,笔划写粗了的笔尖可以磨细,可以换笔头和胶皮笔胆,家里还有一台电动刻字机,人家买了新钢笔,可以在笔杆上刻上姓名或励志语言,刻好后用金粉一抹,煞是好看。我家的住房是一个大通屋,前店后卧中间用货架隔档。左边隔壁的杨家是自己搭建的土墙茅草房,我家后墙搭起的厨房间也是茅草房,三两年就要爬上房蓐些新草在顶上,否则家中就要漏雨了。屋中是三合土夯实的地面,平时进出带进屋的泥土,沾在地面久而久之形成一个一个半圆疙瘩布满一屋,走路都硌脚,每年过年前就要用铁锹将土疙瘩铲平,这是少年时干家务活最累的一件事。
家门口的小伙伴做完作业就跑出家门打堆玩成一块,或者竖蜻蜓或者叠罗汉,有时一摞六、七个人,一栽一大堆,或者跑进马路对面的南山公园玩“官兵捉强盗”游戏,还有“斗鸡”,就是双手端着一条腿,先是退后大老远的,再屏足力气冲过去,用自己撩起过裤腿管的光膝盖磕向对手的膝盖,有时,两人的膝盖都磕的通红也不认输。门口人行道是一条泥土道,既不是水泥路面也没铺地砖,我们这群邻家孩子,蹲下来用手或树枝在地上挖一个坑当窝儿,就可以弹弹子看谁先进洞比输赢了,或者在地上划个方块一边嘴里说着“天下太平,你输我赢”,一边拿着一把尖头小刀往地上扎,然后划个对角线看谁占据的面积大。用水和泥将湿泥巴捏成碗状,举过头往地上‘叭’地一摔,看谁的破窟窿摔出的大,这个玩法叫“摔泥碗补窟窿”,不知道有几个55年前出生的男孩子没玩过?现在的孩子没有这个条件哩。再有是一人拿出一个清朝或民国年间的铜板,轮流叠在一起往地上摔,看两个铜板那个人的蹦的远,蹦的远的就“吃掉”蹦的近的一块铜板。小时候我们的玩皮花样多了去了,衣裳口袋里时常放满“弹子”、“铜板”、“画片”,玩皮孩子的口袋和裤膝盖容易磨破,常常补一大块布补丁。
六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没有贫穷富贵之分,老百姓全凭手艺或开店做生意谋生养活一大家人,邻邻里里的都相处的像一家人,我兄妹5人的生日,我父母都记不大清楚,隔壁杨家妈妈一报一个准,几十年没错过。
杨家住在我家的左首,是开木匠铺的,每逢过年杨木匠会送我一个“打不改”或“抖抖嗡”,就是现在的旋螺和空竹。家门口的这条街上有蚌埠市唯一的文化馆和消防队,有王家的南山照相馆、范家的香烟糖果店、陈牧师传教的基督教堂,往东有印刷铺、理发店、棺材铺,转角国货街两边有朱家寄卖行、董家的小诊所、国际照相馆、老虎灶、染布坊、粮店水站,印记最深的是老魏家两代人开的“三山小书店”,少年时的书籍启蒙教育和自学能力是在这间房屋里完成的,一有空或有个小零钱或是新书上架,我就跑过去找个小板凳坐下看个小半天,有时家里喊吃饭都喊不走,魏老爹很照顾我这个小邻居的,一分钱看个一本两本小人书,两三分钱会多看一本。小时候这小人书没少看,可以说是伴着我长大。
离家门口只有一溜四户距离的基督教堂给我的印象是静谧、宽大,硕大的十字架上耶稣低垂着头,陈牧师把我们邻家孩子组成唱诗班,礼拜天发给我们印有圣经的小画片,还有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是每年过圣诞节时可以从圣诞树上摘取挂着的礼品袋。“文革”时期基督教堂变成了蚌埠制线厂,礼拜堂变成了机器轰鸣的织线车间。
家门口百多米的街面上聚集了老百姓生活必需的各行各业形成了解放初蚌埠的多色多彩的市井风物,1954年后逐步开始的“公私合营”将几乎全部的私营家业都撤并到其他地方去了,这条老街逐渐失去了昔日的生机。
2018年11月15日午后 好高 于沪上
家门口 上传中,请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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