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少年

年少轻狂时，以为爱我的人就是永远，可是，哭过笑过后，我却发现，我已经记不起少年的模样，只依稀记得那面镜子后，有一个少年，在偷偷看我。那一年，我只有十三岁。我记得，教室外的竹子一片苍翠。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天气，班上转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当天他妈妈便带着去了我家托我照顾。妈妈说这是什么一房远方的亲戚，应该叫哥哥。我那个时候傻气得很，每天想着要做一个认真负责的英语课代表，所以总是留着这个傻孩子做英语题。这个男孩，总是有很多的时间玩耍，可是，英语作业却总是交不上来，因此，我每天的任务便是守着这个所谓的“哥哥”做英语题，然后等着收作业。时间久了，我便也烦了，可是，守着这点尴尬的荣誉感，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出教室门。偏偏这还是个不安分的少爷，从来不做省油的灯。多少，我也生了懒散的心，一点点耐心消磨殆尽。

慢慢的，我发现有时候上着英语课，有刺眼的光线闪到了我的眼。于是，发现了一双躲在镜子后偷偷看我的眼睛，小小的，带着很多很多戏谑的光芒，两片薄薄的嘴唇，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我觉得，这样的男生一定是有病。再然后，英语老师也发现了这个秘密，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揪着男生的耳朵，狠狠地削了他一顿，屡教不改后，英语老师还偷偷地告诉了我妈妈和他妈妈。然后，悲剧的我便不再给这个熊孩子补英语课了，也不敢等着收他的英语作业，因为，镜子后的少年笑的很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好像黄鼠狼盯着一窝鸡仔。盯得我心里一片荒凉。

再然后，便是无休止的纠缠，放学后会在我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忽然出现在我家客厅，厨房，甚至卧室里；也会在我散散步的时候，突然从隔壁的花坛里冒出来。吓了很多次以后，就开始问很恐怖的问题：“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吓得我跟惊了的兔子一样，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自此，我就认定，镜子少年是一个很恐怖的存在，便再也不与他说话。到最后，危险系数升级到—“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再一次落荒而逃。少年，从此被列为流氓一样的存在。晚风中，某人在身后笑得跟个疯子一样。

春末夏初的时候，天气愈发好了，我习惯性地外出散步。傲娇的少女，总是粗枝大叶。一伸手开门，却偶然触摸到光滑的表面，再一抬眼，一条死蛇赫然缠绕在锁具的拉手上。霎那间，我觉得心脏跳出了胸口，眼泪在几秒后喷涌而出，在原地狠狠地跺了几脚以后，腿已经瘫软，蹲在地上哭得岔了气。后来才知道，有一个少年，躲在暗地里，笑的岔了气。从此，少年变成了死敌。再然后，少年不知道转去了哪里。

第二个学期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少年从外地寄回来的信，随附一张他的照片，嘴抿得跟个小媳妇似的，托了人送给我。我没有收，把照片和信一起甩给了送信的人，然后又被甩了回来。我想，我是不待见这个少年的，所以，他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想收。可是，人家坚持不懈给我写了初中整整二年半的信。我一封信都没有回过。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专心。

十六岁高一那一年，我习惯性拉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直觉中，有一双炙热的眼睛在盯着我笑，然后见了鬼一般看到了那个多年未见的镜子少年，吓得我赶紧缩回了头。我想，这是怎样一段恶缘，在纷纷绕绕的世界里，我又碰见了这个小煞星。然而，我居然又笑了，年少的我，以为这也是缘分。慢慢地，少年出现在我们教室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们从来不说话。愚人节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少年的表白信，因为是愚人节，于是我也恶作剧回了一张白纸。然后，我记得我终于等来了来自我喜欢的人的信，再然后，我选择了镜子少年做我的男朋友。我只记得少年笑着和我说，这应该是他遇见的最开心的事，然而，我却不是那个开心的人。我只是收到了喜欢的人的信，而我觉得，苦苦去喜欢一个人还不如接受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至少，不会心理不平衡。当然，我也一直认为镜子少年不会是什么好鸟，因为，楼上高一班有人爆料他最少谈过六个女朋友。然而，这有什么要紧，我觉得，我只是和自己怄气，和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怄气，我傻乎乎地以为，选择了一个人，就可以慢慢淡忘那个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时间，会是良药，会让我心里的那个影子，淡薄一些。我甚至还写了信给那个人，说我找了男朋友。

之后，便是我突然的转学。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要通知他。确立关系后，我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人，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我们，淡漠如此。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爱，只是在从未得到之前。转学后，信件如泉水一般涌来，前面一个月甚至一天一封。学长们大概都很无聊，每天攥着一叠信来问我是谁写给我的。我总是淡漠地笑，没心没肺。最终总是把信件要回来，却极少触碰，有时候甚至都没有看过，也从不回复。我甚至都不愿意想起他，无所谓在乎或者不在乎。只是偶尔觉得好笑，我为了躲避他遇见的另外一个他，最终，却要借着他来躲避那个我心里藏了很多年的人。我开始行为失当，看见觉得欢喜的人会很直白，可是，我知道，我谁也不喜欢。真正喜欢的人，大概在那个时候是说不出喜欢的吧……因为，是真的喜欢，所以无法表达。我的事，他都知道，可是，他的事，我从来一无所知。

高三那年，随着一个同学去了原来的学校，顺便打算给他买个蛋糕。他把我和一个同学安置在他们住的地方，然后就去上晚自习了。我和同学都没有拿钥匙，大晚上的，顶着风，我们去买蛋糕。定制时间有点久，我们回来的有点晚，到了出租房门口，我们看见他跟疯了一样冲出来，质问我们去了那里？看到蛋糕，他终于笑了，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也许，只有那一瞬间，我觉得，也许，这个男孩是爱过我的。因为那种焦急，是我没有见过的紧张。此后，又是不复相见。

我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打电话跟他说一次分手，可是每年暑假，他就好像冤魂一样缠着我。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他任何礼物，也没有收到过一句生日快乐，任何开心，伤心的时刻，他都没有出现过。他就好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不见。然后，终于在某个夏天，在我在电话里提出分手以后，他应了一句好，默默地退出了我的世界，从此了无消息。

大一的时候，QQ还会收到陌生加好友的情况，会发现空间里有他的踪迹，于是，我把空间设置了密码，可是依然会有新的QQ号出现。大一末尾的时候，得了严重的肠胃炎，病得不轻。有一个陌生的QQ加了我，莫名其妙加了这个人，聊了几句发现就是他。他只是淡淡地问我，为什么没有人守在我身边？我忽然笑了，时光荏苒，我甚至都记不得少年的模样，可是，那个人还在问我过的好不好。我很认真地告诉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聊天，因为，我不习惯和前男友聊天，你不介意的话我会介意，我想，我男朋友应该也会介意。然后就果断拉黑。

从此，我们天各一方。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他喜不喜欢我。在各自的方程式里，我不懂少年的爱，也没有具体的感受，这，就是一道未解的数学题。我也知道，那个在镜子后面偷偷看我的男生，我们，此生再也没有交集。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少年的爱，也从未试着走进过他的世界。我们就好像两个不同的星球，本来在各自的轨道里，却因为意外撞击到了一起，撞击出火花以后，却发现了无数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