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说:作文如做梦。在犹如做梦的写作状态中,文字的意味向虚幻、恍惚和不可捉摸的真实漂移。写作亦如暗夜中打捞,沉入遗忘的事物被唤醒。
总结一路来写的零星文字,莫不如是。人的年龄越是堆积,过往的岁月越是丰厚。时光无色无味,无状无形,却像篆刀一样,在人的生命里留下深刻的痕迹。
一个人对时间的感觉,同已经享用过的年龄成反比。年少时感觉时间很漫长,越到人生的后面,时间就像失手滚下坡的铁环,越旋越快,拦都拦不住。
一个人对生命的感受,同已经享受过的年龄却是成正比的。然而因为对时间的感觉,我们更容易对年少时经历的生命留下记忆,越到后面,生命就变成了一种惯性,沿着已有的轨道滑行,匆忙的没有留下任何不同的印记。所以,人的后半生,就会不断陷入对前半生的回忆当中。
我们迫切需要提笔记下的,就是那些往事。从潜意识里打捞出来,经过现有情感的孕育、美化和加工,呈现出来的已经是梦一般虚幻,恍惚和不可琢磨的真实。
那些曾经生活的断面,一直活在记忆。就像那口古井,一直汩汩的流着清凉甘甜的泉水;井壁上的桐子花,多少年来一直开着淡紫色的小花;而那个扎着羊角辫背着小背篼扯猪草的小女孩,一直奔走在田间地头。
那简陋粗糙的乡间小居,那泥泞弯曲的乡野土路,那平淡无奇的童年岁月,竟然成了回忆的源泉。已经出走若干年后,还像风筝一样被它牵着线。
那年回去,屋前的池塘早已干涸,连一片荷的残根断枝都没有剩下。连排的李子树,站在一片杂树丛中,枝疏叶干。屋旁边的橘子林与茂密的蒿草同在。
曾经的荷花池塘、香味浓郁被太阳晒得发黄的土李、像灯笼一样挂满枝头的红橘,就只能在我梦里出现了。而文字因为记载了这样的梦才变得有了意义。
据说平常人能记住七岁时的梦。作家可记住三岁到五岁时的梦。有天赋的作家能记得自己的出生。极具天赋的作家能记住在母腹里的情景。
我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最平常的人。但哪又有什么关系呢?记下那些文字和梦,对别人无关紧要,对自己却意义非凡。我了解了自己的来处,也就明白了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就像是对我一种诚恳的交代。
人到了中年,越来越分不清现实与梦。千人千面。同样的场景投射在不同人的瞳孔里,就会有形态各异的成影。每个人呈现的,都不过是根据自己以往的生活经历、个人好恶、主观意识,判断而出的情境。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梦里。甚至不受外界和世俗的干扰。文字描绘的一个一个的梦,其实也是一个一个带有个人色彩的真实,是理想化了的现实。
写作一直在向梦学习。作者笔下的每一个文字,都是为了能抓住梦的那份朦胧、那份缥缈、那份虚幻、那份恍惚和不可捉摸而努力的。
所以写作就是一个时而入梦,时而醒来说梦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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