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佳奶奶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脑子不清醒,阿佳奶奶的丈夫,杨爷爷,一大早的把村里的人都叫到了家门前。说是商量一下给阿佳奶奶买个棺木。
太阳刚刚升起,雾气都还没散去,大伙都聚集到门前了,嘴里呼出的气都还清晰可见。杨爷爷尊坐在门槛上,披着件旧外套,不停地抽着烟,良久便开口说道,“老婆子怕是不行了,商量着给买个棺木。” 一阵沉默,大伙一时间竟也不知怎么应答了。记忆中的阿佳奶奶依旧慈祥和蔼,依旧坐在门前抽着烟斗,对着门前路过的人都要问候一声,怎么突然间就商量着要买棺木呢。
“怕是要请各位帮个忙,老婆子看病花了不少钱,为虎子升中学的事也花了不少。老婆子操心了一辈子,临了临了的也不能让她受委屈,且想着他祖辈都是风风光光走的,不能因为她嫁到我们村里就委屈了。”说起来, 老爷子应该是最不好受的,当年阿佳奶奶嫁到村里的时候才16岁,心甘情愿跟了一辈子。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到这穷苦的老村子里来受罪来了。这是当时结婚时村里人都议论的话,也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
阿佳奶奶的父亲是当时风光一时的大官,因遭人陷害卷入了一起居巨额受贿案,当时和这件事有点关系的就是杨爷爷,传闻当年杨爷爷正值青年意气风发,抱着不怕死的决心就去给阿佳的父亲作证人了,多多少少也因为杨爷爷的作证阿佳父亲没有受到判决,阿佳父亲最后降职到别的地方当官去了。
当然,杨爷爷也因这事被堵了仕途,后来被人警告和捉弄后只能灰溜溜的回了村。阿佳父亲本是好意答谢杨爷爷的恩情便邀请杨爷爷到家里来吃了顿饭,阿佳父亲官场上刚受了挫仕途上忙不了杨爷爷的忙便想以钱财报恩,可这杨爷爷硬是凭着那股子不怕死的刚劲儿提出了“钱财不要,听闻大官人有个温柔贤惠的女儿,杨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阿佳父亲一听心里一颤,想着这是个不要命的家伙罢了,但是嘴里说着“小女儿年龄尚小,还不到婚配的时候,杨若是要娶妻,,,” “哎,打住打住,杨某今年二十,大官人女子十六有何不配,倒是杨某怕是受了谁的威胁说了不知真假的话。”阿佳父亲一听还真是个亡命徒,已经铁青着脸了。
“我嫁!” 从隔壁突然冲出个女子,杨先是被吓了一跳,抬头仔细一看倒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小脸粉扑扑的,一双大眼狠狠盯着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这样一看比村里的小菊妹妹漂亮多了,自幼受到好的教育想必品行也是,,,正想的起劲阿佳父亲怒吼道:“说什么胡话,快回你房去!”
阿佳不顾父亲阻拦,几步便冲到杨爷爷面前怒声说道:“我相信父亲是清白的,你也一定是相信父亲是清白的才会去作证,如今我说要嫁你是觉得你和那些畏畏缩缩不敢作证的人不同,是个心有正义的好人,绝不会冤枉人,不会毫无凭据的说胡话。今天你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是受了连累,心里有气才会这么说,父亲是讲信用受人尊敬的人,绝不是贪图好处而随便打发他人的人。”
杨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不轻,连忙站起来还往后退了几步,椅子往后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吱吱声和阿佳愤愤的声音碰撞在一起,杨的的脑子突然从刚才自以为是的幻想中抽离出来,满脑子都是阿佳愤愤的模样,完全听不清不说她的什么,只是惊吓之余觉得这女子小小年纪便有了这般胆识确实和躲在男人背后的那些女人不同。杨一下慌了神不知如何应答变支支吾吾起来,脸红到了脖子根了。杨本就是因为受到牵连而愤懑不平,想着自己十五岁就出来打拼好不容易在警署混了一个职位,眼看着就要出头了,却不曾想被自己这个自以为是的壮举断了后路,今天来倒不是真的想娶妻,而是想逼着阿佳父亲再给他一个职位。不料想半路还真冲出个,,,阿佳。
后来阿佳加到村子里,阿佳父亲去别处做了官,阿佳孤身一人跟了他。杨爷爷到前一天都觉得他和阿佳是天注定的一对,这简直都可以写进英勇事件里了,娶到阿佳是杨爷爷觉得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可是自从阿佳生病后自己无力背负这么多债务,一连想着阿佳要离他而去,心中满是悲愤,后悔让阿佳嫁给自己。如今连棺木的钱也要靠着大伙捐助,心中满是酸楚。杨爷爷一连好几宿睡不着觉,脑子混沌不知如何是好,他想着没有阿佳自己活着也是辛苦,倒不如随阿佳一块儿去。他硬撑着想把阿佳体面的送走,然后跟着阿佳一起走。
“老爷子要想买棺木,我们家是支持的,阿佳奶奶平日里也帮过我家不少忙,前一久强子刚从外面寄了点钱回来,刚好可以用上。” “我家平日里也赞了些,也可以帮上点忙。” “谢过各位父老乡亲了。” “说的啥话,这邻里有个啥困难的,不得帮着点,阿佳奶奶也是给咱们村做了不少贡献,帮了乡亲们不少忙,这自然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是应该要帮的。”
大伙筹了钱,杨爷爷看中了个五万的棺木,横竖还差着一万多,本子上记着盛子家要捐五千的,还没什么动静,眼看着就要去提棺了,定金两万也都交了,不能就差这这点啊,想到这老爷子厚着脸也要去盛子家要这钱。
按理说盛子家最应该出这钱,三年前,盛子姐姐考上大学要去外地读书,盛子爸是个酒鬼有时候又要赌,家里攒不下什么钱,靠着盛子娘做苦活路维持着家计。家里实在没钱给盛子姐姐读书,是阿佳奶奶少说歹说盛子父亲才愿意让盛子姐去上大学,而且还资助盛子姐上大学,这花出去的钱好说歹说也得有个两三万了,如今叫他捐个几千的都是替他考虑了的。想到这杨爷爷心中更有低了,加快了脚步。
到盛子家的时候尽管老爷子心里打了多少气觉得自己多么有理,有时候还是会被赤裸的现实吓一大跳。到盛子家的时候只见盛子爸坐在门口的椅子紧闭着眼脸上又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准又是喝酒赌博让人给打了。盛子娘在里屋忙活着,看着老爷子来了先是一惊又羞愧没有给老爷子捐款。
“盛子娘,怕是要劳烦你了。” “阿佳奶奶咋样了,有没有好转?” “老样子,怕是真的到头了。” “你说这阿佳奶奶平日里多会照顾人,这村里上上下下的都照顾的很好,我这个家要是没了阿佳奶奶怕是早就没了,想着阿佳奶奶把我当亲女子养把盛子姐当亲孙女疼,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报答她,本来自己做活路又东借西借凑够了一万,谁知那个天杀的又出去赌去欠了钱,想着欠了就欠了,阿佳奶奶的事要紧,谁知那要账的是东头的人,不还钱就要打断他的腿,你说,,你说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老爷子看这情况也不忍心了,想必阿佳也不喜欢他这样做,她这一辈子最不喜欢这样的事了。 “罢了罢了,你也是不容易,我先回去了。” “实在对不住啊,我们一家都对不起阿佳奶奶,对不住啊,,,” “回去吧,回去吧。 ”
这世上谁活着不是个辛苦呢。到不知道为啥还要活着,老爷子直奔街上去,棺木的事还得说清楚,这老板也是个好说话得主,说到头也还是因为阿佳人好,大家都敬她,想到这老爷子心里才有一丝温暖。不过这钱可以先欠着,但是要还的。老爷子心想着要对不起老婆子了,老婆子不喜欢欠人情分,得还清啊,还清才能让阿佳走的安心。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阿佳奶奶终于体面的下葬了,这天还真飘雪了,看着棺木下葬,老爷子心里念着,阿佳慢点走啊,等我这办完事了就找你来。
后来老爷子时常一个人坐在门口,他总是能想起阿佳奶奶在屋前屋后忙碌的踪影,阿佳奶奶生病那几日老爷子提过要是当年没去吃那顿饭的话兴许阿佳就能嫁个富人家过着好日子,不必来这村里忙忙碌碌最后也没捞个好。阿佳奶奶总是同他说玩笑话,当你现在自当把我送回去才对,你这说话的功夫都可以送我到村口了。嫁你自是我愿意的,没觉得有啥委屈。
老爷子总是说不过阿佳奶奶,不过他还到认真的想过要是当年要是没娶阿佳,现在指定是另一幅模样,倒不是真的后悔,只是他总觉得阿佳不该受这份苦,他宁愿自己过的辛苦。
阿佳奶奶走后,家里冷清了许久,原来邻里有事没事的都找阿佳奶奶说说话唠唠嗑,阿佳是读过书的,想的都和大伙不一样,想的自是书里说的。那可比村里人有见识多了。村里的小娃娃们最喜欢找阿佳奶奶讲些故事,书里的书外的,听说的,真的或是假的,孩子们总是喜欢听,也是因为孩子们阿佳走过自己都觉得难以度过的日子。
阿佳奶奶在的时候家里总是很热闹的,可能是习惯了这份热闹,现在显得更冷清了。老爷子总是在门槛上一坐就坐一个下午,不停地抽着烟斗,脑子里想的都是阿佳当年和她对峙是那副愤愤的可爱的模样。越想越是心痛,越是心痛就越要想。时间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邻里们不常来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怕去了让老爷子想起以往的事伤心。有时,一家人争吵着,都要想着找阿佳奶奶评评理,可现在似乎架都吵不起来了。小孩们有时拿着书走到门口才想起阿佳奶奶已经不在了,便又回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似乎整个村子都笼盖这一层雾,这层雾压迫着人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走家串户,似乎有什么东西会突然涌来让人们又陷入悲痛中。
一个冬天过去了,万物要开始从新从土里冒出来,一切旧的都应该散去,长出来的都应该是新芽了。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阳光洒落在村落里,虽然还是没有温度的阳光,可总是让这村子不再死寂一般压抑了。袅袅村烟升起给村子里增添了许多生气,不一会儿,孩子们醒了,突然就热闹起来了,各种啼哭声,打骂声,锅碗瓢盆相碰撞的声音像一曲早春的协奏曲宣示着幸福快乐万物重生季节的到来。老爷子看着这一场景,像是久违了似得,心中突然释然了很多。
小蛋仔快要上二年级了,成绩老是不好,他娘又是个急脾气,蛋仔不做作业的话拿起鸡毛掸子就打。就在这热闹起来的早晨蛋仔的哭声贡献了许多,准又是蛋仔不肯好好做作业,马上要开学了作业还是一片空白。蛋仔娘早早的叫他起来写作业,他硬是不起,蛋仔娘这一口气就抄着鸡毛掸子过去了,硬是把蛋仔从被窝里打起来了。蛋仔这一个劲儿哭啊,越哭越要挨打,于是就听见一顿哭声越来越近,断断续续,时而高时而低,到阿佳奶奶家门口的时候似乎更委屈似得倒越哭越大声了,拿着本皱巴巴书和一支半截的铅笔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哭,似乎要在这控诉着委屈。
老爷子打开门,领了蛋仔回到门槛上坐着,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竟也觉得好笑,想起阿佳奶奶之前是怎么哄小孩的,也模仿着口气哄起蛋仔来了,好了好了,哭啥,再哭你娘跑到爷爷家把你领回去打,爷爷可没力气拦着,来来来,别哭了。说着便扯下旁边的旧衣服把蛋仔的眼泪啊鼻涕啊都一把擦干净了。蛋仔这次止住哭声。
村子慢慢恢复平静,一切又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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