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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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每天都有拉木材的汽车，把从森林里采下的木材沿此路向外输出。凡是进山的人，都要从这里经过，此地就是龙台山。龙台山的山口是一个检查入山的关卡，进山的人必须持入山证才能从事合法的采山活动。龙台山的关卡前有一座桥，桥下有潺潺的溪水，溪水清澈见底，河卵石粒粒可见。过了桥，有一个原木做成的栏杆，无论是人还是车，检查证件完毕后，才能打开栏杆，允许来者进入。

龙台山的山脚下有一排红砖青瓦的房子，是护林员的居住之地，林坚是四个护林员中的一位。他四十出头，身材魁梧，一张黝黑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两腮的胡茬发青，由此能看出他是一个有络腮胡子的男人，他从事护林工作已有五个年头了。当初，他来到龙台山，一看周围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上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桥下是流动的溪水，这里空气清新，犹如另一个世界，他立马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他跟着师傅开始巡山，每天两次要登上龙台山后山的瞭望塔上去观察。沿着羊肠小道向山上攀登，周围的树木密密麻麻，简直遮挡了阳光。爬了一会，林坚感到气喘吁吁，两腿发酸。带他的师傅问他:“怎么样?累不累！”林坚性格倔强，他擦一下额头的汗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他们终于来到了瞭望塔的顶端。嗬！瞭望塔是一个几十米高的三角铁焊成的铁架子，中间有台阶，如楼梯一般，扶着架子向上而行。瞭望塔最上面是一个亭子，有一个门，四面有安着玻璃的窗户，可以打开。亭子里有一个一米多长的望远镜，望远镜能调远近距离。师傅教林坚操作望远镜，他把眼睛贴在望远镜上向外观望。啊！茫茫林海一望无际，林海的上空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他不由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天有天的美好，地有地的奇妙，海有海的波澜壮阔，高山有高山的雄伟，森林有森林的韵味。林坚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到这里不是游山观景的，不能一味沉浸在美好的景色之中，他要为这片绿色的海洋负起责任，保护这一带的平安。四面八方观察良久无异常，平安无事，林坚开始写巡山日记。这是一本既大又厚的记录本，有着红色的封皮，他认真写完巡山日记，把记录本挂在亭子的挂钩上。

林坚的师傅退休了，他也熟悉了这个地方。他和三个护林员大山、老刘、老李，两名森警共同守护这片广袤的山林。每天，他们几个人协助森警检查入山证件，采山人进来后，他们几个人开始巡山。

二

有一天，林坚与大山去巡山，刚巡了不久，大山突感不适，林坚劝他回去休息，自己坚持把今天的路线巡查完毕。正往前走时，他突然听到了“哐哐！哐哐！”的声音，他知道这是砍树的声音，于是快步上前，顺着声音寻找。声音越来越近，他看到一个人挥动着手中的斧子在砍一棵挺拔的松树。“住手！不许砍树！”他冲上前大声怒吼。那个人停下来，望着林坚笑着说:“哎呀！是你呀！”林坚一看是村上的胡基楞，他们从前是朋友，后来林坚发现他行为不端，就不与他来往了。“你怎么能随便砍国家的森林呢？”林坚质问他:“滥砍滥伐是违法的！”胡基楞一脸温柔，笑着说:“不瞒你说，我家盖房子，需要木棒，就砍了几棵没什么妨碍吧？”林坚望着躺在地上的六七棵松树说:“不行！你私自砍伐已构成违法，必须跟我到森警那里说个清楚，然后赔偿。走！”胡基楞一看林坚动真格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气势汹汹地说:“林坚！你不要威胁我，砍几棵树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的森林谁能看出来。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林员，又不是林业局的干部，我看你是老头子参军——假积极！何必那么认真?我非砍不可！”“你再砍，我马上叫人过来！”林坚拿出对讲机准备呼叫。胡基楞登时软下来，说:“坚哥！你说怎么办?”“走！跟我到森警那里认错，写检讨，争取宽大处理！”“姓林的，你这不是搞我?咱们曾经还是朋友，没想到……”他举起斧头对着林坚说:“我，我 ，你……你太可恶了。”林坚丝毫不惧，再次警告他:“你不去，我让森警过来。”“你！你！”他的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把斧头扔在了地上。

二十分钟后，森警骑着摩托车来到了，胡基楞一见森警马上怂了。森警把胡基楞带到了检查站。经审问，胡基楞对自己的所为供认不讳。本来是拘留他的，让他意识到滥砍滥伐是违法的，要承担后果的。但胡基楞态度良好，主动承认错误，写下保证书，答应把砍倒的树按原数补上，森警放胡基楞回去了。

第二天，胡基楞用马车拉来从苗木基地买来的十棵松树栽在原地，林坚也帮他一起栽树。在栽树时，林坚故意给他聊天，但胡基楞不搭理他，一言不发，闷声闷气干活。树栽好后，林坚浇了水。胡基楞向森警打了报告，然后悻悻而去。

两天过后，林坚来到了胡基楞的家门前。他一看林坚来了，眉毛竖起来了，眼睛瞪起来了，把手一伸拦住他说:“姓林的，你来干什么？”“我来看看你，我做错了一件事，来向你赔礼道歉。”林坚说。“呸！姓林的，我以为你是一根筋，看来你会左右逢源，耍猴耍惯了，你就是一个滑头。”胡基楞气呼呼地说。“我本来就是滑头，比泥鳅都滑，”林坚说:“你说我什么都行，在工作上我必须坚持原则。”林坚来找胡基楞并不是怕他打击报复，因为他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自然免不了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正好借着这件事，与他聊一聊，做做思想工作，倘若他能改变，村上岂不多了一个好人吗？两个人的想法不同，你有来言，他有去语，胡基楞就是不让他进门，他认为林坚到他家不安好心。

正在僵持不下，一个女人出来了，她就是胡基楞的老婆。她上前一把推开胡基楞，笑嘻嘻地说:“是林哥呀！快进来，进屋说话。”林坚坐在屋里的板凳上。“林哥，胡基楞那天昏了头，做了不该做的事，我抱怨他好几天。不好意思呀！”胡基楞的老婆说。“为人不能明知是错，偏偏去犯错。有错就改，才是明智的，”林坚说:“好了，不提这事了。我今天来找胡基楞，想给他谈谈心。基楞平时没有稳定的职业，办个入山证，到山里采点药材、山货去卖，也能给家里增加收入呀！”“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胡基楞的老婆说:“我劝他，他就是不听。他说那是女人干的。”“林场招伐木工，也要抬大木的，你干不干?基楞！”林坚问。胡基楞不吱声，过了一会，他摇一摇头。胡基楞的老婆看他这个样子，瞪着眼问他:“你是不是个男人?你不干这个不干那，你到底想干啥？你不务正业，坐吃山空，再不去找点事做，我不跟你过了。”这几句话对一个男人应该有刺激，有心眼的男人可要留心，假如你没有养家糊口的能力，老婆离开你是迟早的事。胡基楞蹲在地上低头不语 ，似乎又若有所思。“这样吧，”林坚对胡基楞的老婆说:“我帮他再打听打听，有消息会告诉基楞的。好！，我走了。”林坚起身就走，胡基楞的老婆瞅了一下丈夫说:“看人家林哥，对工作认真负责，又体贴家人，哪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到哪里去找。”她把林坚送到门外，林坚大步流星地走了。

三

清明节是防火的关键时刻，平时禁止携带火种上山，此时的巡山更为重要。龙台山上的坟头不算太多，但不是没有。不仅有坟头，而且还有日本人遗留的几个碉堡。可见，几十年前这里是战场，地下不知道埋了多少死人。按照老习惯，后人给葬在山上的先人烧纸是司空见惯的事。为了防止火灾发生，杜绝安全隐患，经过林坚等巡山人的努力宣传和管控，上坟的人不烧纸了，有的带一束鲜花放在坟前，当然也有放水果的。林坚对上坟的人又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在坟前栽种一棵松树，松树可以免费提供。在龙台山的山脚下，有一片很大的荒地，上面长满了杂草，林坚等人把荒地开垦了，不仅能种蔬菜，他还专门培育了松树苗。上坟的人接受林坚的建议，领一棵松树栽在坟前，松树上挂一个牌子当标记。

林坚是一个有心人，他认为干一行爱一行 ，再平凡的岗位，只要你用心去做，就会出成绩。他看到山上的树死了或者短缺了，就把培育的树苗栽到那里，用心呵护。几年下来，他补种的树有一万多棵了。看到这些树苗长势良好，他非常开心。

四

森林是大自然赐给人类最好的礼物之一，不仅有丰富的木材，有珍贵的野生动物，还有药材及各种各样的山果野菜。龙台山的蘑菇、厥菜随处可见，森林简直就是宝。更值得一提的是，森林里还有野人参，不过非常罕见。林坚巡山几年了，他认识了许多的植物，就是没见过野参。很多人办了入山证去采山，明面上是采药材，采山货，但不是没有人奔着野参而来。愿望虽好，实现者为零。林坚自己也承认，森林里的野生动物，除了老虎外，其他的动物他都见过。

有一天，林坚和大山去巡山时，看到了一只狍子。这只狍子看到他俩，不仅没跑反而靠近他们。它的一双大眼看了又看，仿佛在分辨来者的身份。狍子看过后转身就跑，他们发现它的腿一瘸一拐的，知道这是一只受伤的狍子。“怎么办?”大山问林坚。“抓住它！”林坚说完，两个一齐上前。狍子加快速度，无奈腿脚不便摔倒了，两个人上前把它抓住了。林坚把狍子抱在怀里，狍子嘴里发出微弱的叫声，好像在抗议。他们把狍子带到了住地。

林坚吩咐大山看好狍子，他骑着摩托车去接兽医。兽医来到给狍子诊断得出的结论是，狍子的伤不是人为的，可能是被食肉动物所伤，侥幸逃脱，或者是从山崖上掉下来摔伤的。兽医给狍子伤口上敷上药，又给狍子打了一支消炎针，然后放生。这只狍子急急忙忙向外就走，他们几个人看着狍子消失在丛林之中。

第二天，令林坚和大山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这只狍子在他们早上推开门的时候，它就趴在门口了。林坚上前抚摸狍子的头，它非常温顺，动也不动，看来他愿意与人为友。林坚几个人都喜欢这只狍子，但还是希望它回归大自然，那才是它永远的家。过了几天，这只狍子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它可能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它找到了妈妈。狍子走后，林坚几个人很想它，嘴上念叨着，但更希望它能永远安好！

五

林坚和大山他们几个人协助森警把入山证检查完，人刚放进去后，胡基楞冒出来了。他上前把林坚拉到一边说:“坚哥！不好了，出事了……”看他着急的样子，林坚问:“你慢慢说。”胡基楞擦一下额头上的汗说:“坚哥！我老婆这些日子发疯了，天天闹着要离婚。她嫌我不去干活挣钱，光会喝酒。我在咱们那一带找活干，人家都不要我，可能是我臭名远扬了。你上一次承诺给我找活，你说话可要算话！”林坚望着他说:“我说的话肯定兑现，不是没有遇到适合你干的活吗？这样吧，我这一行你干不干?”他略微沉思一下说:“干！干！”“先声明，护林员工资不是很高，很辛苦。我每年巡山都要磨破七八双胶鞋，被蛇咬了几次，从山上摔下来好几回，你怕不怕?”林坚说。“不怕！”胡基楞拍着胸脯说。“还有，我从前是个烟鬼，因为怕出事，我就把烟戒了。你是个酒鬼，能不能把酒戒了。”林坚看着他说。“好！我保证做到，？”胡基楞说:“坚哥！老婆这一回真的下决心了，不挣钱养家就离婚。你想想，没有老婆的日子多难过，我必须干！”“明天林业局的领导来视察，开完会我向领导说明这件事，给你争取一个名额，有消息立马通知你。”“好哥哥！谢了！”胡基楞弯腰向林坚鞠了一躬。

第二天，林业局的领导果然来了。视察完了就给他们开会，林坚把这个情况向领导说明，领导表示见到本人再决定。林坚骑摩托车把胡基楞带来了。领导一看胡基楞身材修长，正值壮年，五官端正，唯一的就是他长着个酒糟鼻，鼻子通红，像成熟的红辣椒挂在脸上。难道是喝酒太多导致的不成?领导问了一下他的情况，说明了这个工作的重要性，要有责任心，不能怕吃苦等等。胡基楞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爱岗敬业，尽心尽力。

胡基楞换上崭新的迷彩服，戴上迷彩帽，他左臂的臂章上“巡查防护”的字样格外醒目。林坚告诉他立正站好，与他并列一起，要进行宣誓。“什么？还要宣誓?”胡基楞问。“是的，”林坚说:“当年我入职的时候，也是在这间会议室，我的师傅带我进行了宣誓。你跟着我说。”“我叫胡基楞，决心做一个合格的护林员。以青山为伴，向绿而行。这是我的誓言。”胡基楞大声地说。

他们挎上水壶，带上干粮、对讲机， 拿着清障刀，林坚望着胡基楞说:“胡基楞同志！我们今天去巡山，目标是是40公里，有没有信心！”“有！保证完成任务！”胡基楞响亮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