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寒料峭,细雨微露的时节选一部小众电影——俞飞鸿导演的《爱有来生》,借一个冷清悲情的故事,聊一聊女性导演视觉下的电影创作。
著名演员俞飞鸿导演的电影《爱有来生》改编自上海女作家须兰的短篇小说《银杏银杏》,该片从原著改编至拍摄前后历时十年之久,虽不是惊天巨作,但却是用最为真诚的态度,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电影第一个镜头,定焦在一棵千年银杏树,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罅隙,闪耀着午后七彩的光,镜头360度徐徐旋转臆造着温暖的视角,这是一个中式古典幽冥轮回的爱情故事。故事的背景定在清末民国初年,远离了市井朝野,选择了山野草莽。男主人公阿明的土匪首领哥哥杀了仇家一家,杀戮过程中仇家出逃了一位六岁的男孩和一个襁褓中的女孩。男孩和女孩在森林中依靠复仇这个唯一的信念奇迹般生存了下来,阿明后来爱上了那个长大了的女孩阿九,将她抢回了山寨,阿九对阿明冷漠的态度让阿明悲愤至极而遁入空门。再后来,阿九的哥哥手刃了阿明的哥哥,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起初复仇的计划进行着,唯一的变数是阿九真正爱上了阿明,而两人也因为两家的仇恨而死于银杏古树下。阿九临终前与阿明相约来生再见,早于阿明进了轮回之道,投胎转世,而深情的阿明守在人世间五十年终于等到了阿九转世的小玉……
从严格意义上而言,电影原著小说《银杏银杏》在市场上并不成功,而作者须兰本人也不是一位众人皆知的作家,但其却是以“擅长对特定历史情境中的人物心态和命运的再叙述,刻画一种遭受深刻创伤的精神状态”而出众。电影主创人员在此基础上,风格化地将文本里抽象的概念建构出来,可视化的情节推进,时而昂扬时而舒展地讲述了一个悲情的故事。
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电影成为意识形态快消文化的媒介,市场的导向指引了部分作品的艺术品味从精英文化走向了大众文化。各类商业影片中,女性形象被消费的例子已屡见不鲜。在商业电影精神分析中,大多数女性人物形象通常具有了双重性,在电影市场中多以男性导演指导创作为主体,女性形象成为男性潜在操作视觉快感的一种体现,例如经典港式人鬼恋电影《倩女幽魂》。王祖贤主演的美艳的女鬼形象,不但使男性导演满足了相应的操作视觉的快感,也极大地满足了男性观众,他们通过电影里的女性形象获得欲望窥视的宣泄状态。女性形象的出现往往只是为满足各类观众对于多类女性的幻想,女性人物形象的设置似花瓶式陈设,对推动电影剧情的发展没有起到关键性作用。港式警匪枪战片中大部分的女性形象就是这一类典型。
反之,俞飞鸿作为一位从荧幕中走出来,由曾经被窥视的女性形象,转变为电影视觉创作传达的主导者,她有力地避免女性形象的被边缘化与被窥视的命运,而是与另一位男性演员在电影人物形象刻画和剧情推动上平分秋色。将人们熟悉的聊斋故事里美艳表里的女鬼形象更换为着黑色僧袍忧郁的男鬼形象。阿九今生转世为小玉的生活全景展现,视觉与空间都是以男鬼阿明的窥视视角来表达的。小玉和丈夫、朋友生活的快乐和幸福,等待和重逢,无一不让阿明感慨万千。“我所要的不正是希望你幸福吗?”(阿明语)。他的窥视之中“绝不仅仅指由观看而产生的快乐”(劳拉·莫维语)。导演将这种窥视重构为一种凝视并用以人物后续情感迸发做积淀,也是前世今生圆润接合的一个巧妙过渡,前世阿明对阿九有着明烈的爱,可以为她满屋都插满杜鹃花,可以带她骑白马,为她画画,为其抛却红尘与生死,今生化为孤魂在银杏古树下痴等五十年。张爱玲曾说:“在爱情的里面还有一个内核,就是人性为自己的孤独寻找出路,”情至深处人孤独。阿明变为一个游荡于人世的痴情鬼魅,坐在石凳上与阿九转世的今生小玉讲故事,对话时的镜头机位是围绕着银杏树忽远而近,低速环绕旋转,让人解读而出的是轮回重叠的意象,印证着佛教中的轮回说。故事末尾,小玉为阿明续茶时重拾前世记忆后的大恸,反复出现的台词“茶凉了,我给你续上吧。”阿明等来阿九回归之后却魂飞魄散的情节,这一系列超现实主义的刻画手法将两人的情感进行了最后一次升华。轮回的概念从故事主线复仇的冤冤相报而至两人前世今生的约定而复现。而由此,阿九转世后的小玉又再度陷入道德伦理的漩涡之中。小玉又该如何去面对今世这个深爱的丈夫呢?故事接续着另外一个悬念戛然而止了。
影片全片取景自云南贡嘎山及大理,丽江等多地的风景。尤其是阿明哥哥三月初三下山赏花的情节描绘最为动人。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策马奔腾在蓝天碧草上的草莽人物,万丈豪情间不觉有一丝匪气;阿明初遇阿九在杜鹃花盛开的山顶吹笛的惊鸿一瞥,阿九从山寨直直走到山顶,望着远山,阿明看着阳光在她脸上变化迷醉深情的表达,都是以宏大壮美的前景铺展及渐进式焦点方式表现出来,人物服装配饰上简约齐整的色彩像极了中式工笔画。特别是仅有的几处打斗场景,导演俞飞鸿采用了有别于其他女性导演柔婉的表现方式:有兵刃之处,必见流血。干净明快而不拖沓的打斗场景充分展露出其欲冲破女性叙事视觉中柔婉而无力,细腻而拖沓的矛盾藩篱,让人看到华语影片女性导演寻求突破的决心。
小说原著中有这样一段描述“那一晚的银杏也是这样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在满阶清光中,倒像一幅多年的图画清幽而迷蒙。”有时候情感的清幽迷蒙恰恰是听故事的感性体验的精髓,也不知我这过度理性的解构会不会坏了这故事的情境。解构的意义大抵是想从光影的幻象中剥离出真实不变的情愫,寻得一丝生命价值触动的共鸣,或因爱之名,但愿这声响不会落入历史纵深的烟波暗涌间,呕哑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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