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偶然读到汪曾祺先生的《桃花源记》,里面提到湖南桃源县(桃源旧属武陵)的“擂茶”。
“茶叶、老姜、芝麻、米,加盐,放在一个擂钵里,用硬杂木做的擂棒‘擂’成细末,用开水冲开,便是擂茶。”
“擂茶”我没有喝过,但读到此处,“硬杂木做的擂棒”,却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我们老家用来擂布的“棒槌”。
棒槌也是硬杂木镟成的,以枣木的居多。因为是实心的,不透气。所以,在我们老家有一句骂人的话,说某人像个棒槌,意思就是说这个人为人处事不通透,比较“实心眼”。
棒槌这个东西,在几十年前的农村,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那时候,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几乎都放着一块平展光滑、半平方左右的青石。有青石,就得有棒槌。棒槌一般都是成对的。
那时候,铺在炕上的炕单,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是家里手工织的粗布,又厚又重,每次洗完、拧干晾晒后都会皱皱巴巴。那时候的青石和捧槌就想当于今天的电熨斗。
洗后的布,被晾至七八成干,由两人抻齐、叠成方块,铺在洗净晾干的青石上。一对棒槌在鼓点般的节奏里被擂得上下翻飞,一柱香的工夫,一叠布就被砸得又光滑又平展。
擂布也是个技术活,也是有手法、有技巧的。手艺好的人,擂起来,不但又快又平,节奏也铿锵有力,好听得很。不会擂的人,还会把布擂“柳”了(坏了)。
我们家的一对枣木棒槌,轻重适中、光滑趁手,经常被左邻右舍借去用,玉兰姨就经常来借。
玉兰姨从十来岁就没了娘,她爹又给她娶一个后娘,给她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从小就被当成大人使唤,纺线、织布、做饭、浆洗,没有不干的活儿,一天到晚也闲不住。
玉兰姨和我妈是发小,我姥姥心疼她从小没娘,遇到做点好吃的,就隔着后院墙喊她过来帮着擂布,她后娘也不好意思阻拦她。于是,她就趁机来姥姥家偷个“懒”、偷个“嘴”。
玉兰姨擂布擂得极好,大概是得了姥姥的“真传”。她出嫁时,才十七岁。姥姥把那对枣木棒槌当成陪嫁送给了她。
玉兰姨为人厚道、实成,她婚后日子过得十分红火,娘家在她父亲去世后,却是一直不景气。
虽然她后娘从小就待她不好,但她还是帮衬着娘家修房盖屋,给弟弟娶了媳妇。她后娘生病后,她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摊钱治病,一起轮班侍候。
有人夸她厚道,有人背后说她是个“棒槌”,她却说,人活着,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