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北京宣武门外有一家饭馆,名叫宾悦阁。
老板谷三秋是个整天笑呵呵面对顾客的三十多岁的外地人。
这天,谷三秋正在灶间巡视,突听门口的伙计高声喊道:“来勒,这位爷,里边请!”
谷三秋听伙计喊客人“爷”,就知来人不是常客,忙亲自迎了出来。
来人三十五六岁,包了两个金光闪闪的门牙。
虽短衣打扮,却双目炯炯,威严的目光下透着干练和精明。
谷三秋心中一惊,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细想之后,又确实未曾谋过面。
莫不是朝廷派来的探子?
眼下戊戌变法失败,南方革命浪潮风起云涌,老佛爷下旨,正满城搜捕变法分子。
想到此,谷三秋脸上堆着笑,谦恭地对来人说:“这位爷,楼上还是楼下?”
楼上设有雅间,但比楼下消费要高些。
那男人面无表情,抬脚上了楼,谷三秋紧跟在后面。
此时,谷三秋发现此人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因为他上楼时走在木板楼梯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若没有高强的轻功是断然做不到的。
客人要了一斤白酒,二斤牛肉,一碟花生米。
便坐下慢条斯理地吃喝了起来。
谷三秋打了声招呼,便退下了。
来到楼下,谷三秋越想越觉得这人的来历有点蹊跷,便又端着酒壶上楼来了。
此时客人已吃到八九分,见老板上来。
忽然站起来抬手敲敲东面的墙壁,半醒半醉地说:“老板,这墙好像应该修修了吧?”
谷三秋顿时像遭了雷击一样,手里的酒壶一歪倒在托盘里,酒洒了一地。
原来,那人所敲击的东墙是一面经过伪装的夹心墙,是谷三秋专门用来掩护革命党的。
此时他突然想起,来人好像是衙门的捕快。
仿佛见过穿制服的他。
难道是他发现了我私藏革命党的事?
谷三秋心里翻江倒海。但他还是装着平静的样子,笑着说:“爷说的可不是吗!只是小本经营,哪里还有钱来装修店面!”
那汉子哈哈一笑:“老板真是太谦虚了。听说你店里还有家酿绝世美酒,怎么不上一壶与我,难道怕我付不起银子?”
一年前,谷三秋从南方来京城时。
曾带了几坛美酒,称自家酿制,目的是吸引顾客,好让饭店的生意快点红起来。
现在,那些酒早卖完了。
谷三秋见什么都瞒不过来人,有些紧张,但他毕竟见多识广,很快镇定下来,说:“爷,我看今天你喝得不少了。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待明儿我叫人给你送两坛过去?”
谷三秋这样说,一是为了应付眼下的无酒,二是想借此打听出此人的底细。
来人说:“也罢,实话告诉你,我姓金,单名霸字,在衙门供职。你们店里的伙计王旺才认识我。”
王旺才本来确实是谷三秋店里的伙计,可半月前突然失踪,至今不知去向。
谷三秋见金霸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里有话,就顺势说:“金爷知道王旺才的消息?”
“哦,他半月前到我的衙门报告说你是帝党,曾多次纠集同党在这里开会、谋反,今天我是特地到你这儿来看看情况的。”
原来是有人到官府告密。
谷三秋顿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当即双膝一软就要给金爷跪下。
金霸眼疾手快,一把搀扶起谷三秋,说:“谷老板不必过虑,实话告诉你,我虽在朝廷任职,但对大清也是失望之极,不革命是没有出路的。谷老板做得对,请你放心,王旺才我已经为你摆平了。”
谷三秋十分感动,来到东墙边,“咚咚咚”敲了三下,只见那墙往后退去,露出了一个橱窗,谷三秋从里面拿出一把刀。
冲金爷一拱手:“金爷,小人无以回报,这是祖上传下的一把刀,金爷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金爷接过刀,眯起眼仔细瞅了瞅,又把自己的一绺头发放在刀刃上用力一吹,发梢立即飘散而去。
就在这时,夹墙里吱的一声,一只老鼠钻出了墙洞,正探头探脑地伸出前爪。
金爷挥刀一抖,一道寒光闪过,那只老鼠已经身首异处。
金爷拾起刀,瞄眼一瞧,刀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不由赞道:“好刀!”
金霸收刀入鞘,随即又说道:“你既送我宝刀,我也要送你一件东西。”
说罢便向身上摸去,可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摸出来。
谷三秋赶忙说:“金爷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金霸说:“我金某说话算数,日后我定当回赠!”说罢举步下楼去了。
之后,金霸便经常到宾悦阁来吃饭,由于两人志向相同,后来竟结拜成了异姓兄弟,但金霸一直未提回赠礼物的事。
年关要到了,这天谷三秋听吃饭的人说近期京城出现了一个飞天大盗胡六,专偷大户人家,不由心中惶惶。
毕竟他拥有一座酒楼啊!
第二天,金霸又来到宾悦阁吃饭,谷三秋赶忙把自己的顾虑说给他听。
金霸一面感慨,一面说:“这贼也太大胆了,竟敢在天子脚下作案。把老佛爷都惊动了,这不连下了两道旨,限期破案。”
谷三秋听了,更是心惊肉跳,说:“这可如何是好,我这饭馆如遭飞贼盗窃,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我听说这胡六专偷那些巧取豪夺及为官作福的人家,你是本分的买卖人,估计他不会与你过不去的。”金霸安慰道。
话虽这么说,谷三秋还是整天提心吊胆。
眼看清明节要到了,革命党要在京城开会纪念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谷三秋便把二楼的雅间留了出来。
十点刚过,十几个扮作顾客的革命党人来到宾悦阁,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为六君子写悼词时,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一身捕快打扮,手执钢刀,谷二秋一瞅,竟是金霸。金霸冷冷一笑:“兄弟们好开心哪!”
谷三秋虽说与金霸结拜了兄弟,但对他的底细还不是十分了解。
此时参加聚会的十几人都是革命党的精英分子,如若被朝廷抓获,只怕革命的火种会就此熄灭,那他也就成了千古罪人。
情急之下,他手指金霸:“你——你……”
未及说完,便一头晕倒在地上。
金霸知是谷三秋误会自己了,忙对众人说:“官府已经派人来拿你们了,大家快走,快!”
大家便纷纷起身下楼,金霸舔开窗户纸,向外一望,远处正有一队快马飞奔而来,那是王爷的搜捕队。
他大喊一声,大家快停下,来不及了,随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份写好的悼词抄在手中,对众人说:“快分开,喝酒吃菜!”
酒菜摆上,众人刚动筷子,就听门外马蹄声、兵器声嘈杂而来。
随后就见王爷带着一帮兵丁闯了进来。
此时谷三秋已经被人掐人中醒来,忙上前回话:“我这店循规守法,不知王爷前来……”
王爷一把推开谷三秋,对金霸下令:“给我搜!”
金霸便带人分散开来准备搜查,这时,人群中忽然站起一个瘦小汉子,向王爷走来,说:“王爷,小的有要事禀告。”
谷三秋立马明白了,怪不得官府会在此时赶来,原来是出了奸细。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金霸高声叫道:“王爷注意,有刺客!”
说着,手朝天棚一指,并上前一步护住王爷。
众人一惊,齐刷刷向天棚看去,几乎同时,就听那告密之人“啊”的一声惨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金霸又说:“快,追刺客!”便带着众兵丁追了出去。
王爷此时已如惊弓之鸟,顾不得体面,大叫:“等等我!”也追了出去。
众人乘机离开。
从此,谷三秋和金霸成了莫逆之交。
转眼中秋要到了,谷三秋突然觉得金霸有些日子没到店里来吃饭了。
这天,谷三秋听说,胡六被官府抓住了,要在中秋这天在天桥上处斩。
便早早守在门口,准备看个稀奇。
当时的规矩是凡是被杀之人,只要提出吃喝穿的问题,沿街店铺得无偿提供。
所以,有时杀一个人,天不亮从西直门出发,得到了下午才能赶到天桥。
谷三秋准备了一份可口的饭菜,一旦犯人到了他的门口提出要吃要喝,可随时拿出。
辰时刚过,谷三秋听人说:“犯人的车过来了。”
谷三秋心里一愣,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正琢磨之时,就听门外高声喊道:“我要吃酒,吃宾悦阁的。”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呀,谷三秋刚要出门,有伙计跑来,结结巴巴地说:“掌柜的,是、是金爷!”
谷三秋赶忙跑到门口一看,囚车里的果然是金霸。
金霸见谷三秋面露疑色,高声叫道:“兄弟,我就是胡六。今日我才明白,虽然我凭借一身好武功,能杀几个不仁之辈,但要谋大事,还是应该大家团结起来。”
谷三秋这才反应过来,忙叫伙计把准备好的酒菜摆在马路当中的供桌上,然后在一只大海碗里斟满酒,颤颤地来到金霸面前,说:“仁兄,让我敬你一杯!”
可金霸的身上被绑得紧紧的,无法用双手接碗,谷三秋只好将碗端到他的面前。
金霸仰起脖子“咕咚咚”几口将酒喝下。
谷三秋又斟了一碗,这次,金霸没有一口喝下,而是盯着谷三秋叹道:“兄弟,我以前对你说过,要回赠你一件礼物,至今未能兑现。今日就让我了却心愿吧!”
说罢叼住碗沿,将酒慢慢喝了下去。
谷三秋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说:“兄弟,你对小弟的恩德,我今生难忘。你安心地去吧,日后,我会在菩萨面前给你超度的。”说罢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突然身后传来“嘎嘣”一声,谷三秋转身一瞧,金霸的嘴角渗出了鲜血。
“仁兄,你……”
金霸惨然一笑,说:“男子汉说话一言九鼎,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将这颗门牙送你做个纪念吧!”
谷三秋朝碗里一看,里面果然有一颗带血的金牙,再看那碗,竟被咬了一个缺口。
谷三秋把金牙拿回来洗去上面的血迹,发现原来是一枚镂空的牙,用锥子一挑,里面竟挑出一团东西,打开来,是一张清廷兵器分布图,并在一个地方加了红点。
谷三秋找到那里,发现是金霸的家,只是现在已人去屋空。
谷三秋料定金霸标志这个地方定有用意,便又仔细寻找,后来终于在一面墙的裂缝里找到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1万两银票。
谷三秋一下明白了,金霸之所以去做胡六,就是为了送自己这样一份礼物啊!
后来,谷三秋把这些东西交给革命党,不久,辛亥革命便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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