糁儿粥回想
田间小憩,太阳肆无忌惮的黏在后背上迟迟不肯放手,几颗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路小跑,与下巴处会师集合,将那晒得发白的田埂上弹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坑。
母亲提着一个里面放着二号钵头的竹篮蹒跚而来,农村人一到夏天,去地里干活是不吃早饭的,这样可以避开太阳的烘烤,在家的老人将煮好的粥盛进钵头送到田间,一大钵头粥,不用换气,呲溜溜的绕着钵头一圈便已滑进饿肚,将胃熨帖得服服贴贴。漂泊在外,每每想起,遏制了很久的味蕾便在一瞬间冲开思乡的阀门。
这种粥,我们泰兴的西乡人叫粯子粥,东乡人称糁儿粥,其实它就是一种谷类制成的普通粉末,与水为伍,熬至成粥,食之,饿者止饥,饱者解渴,乡下人的粗衣粝食。待到人们粥过三碗,便再无人提及,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心有不甘:糁儿粥养了一世的人,为什么就不成落到人一声好?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一向名不见经传的糁儿粥,竟然被人冠以“咖啡”之名,一时间成了文人墨客笔下的首要主题,写粥的人俯拾即是,可喝粥的人却越来越少。
泰兴新媳妇上门,欲过公婆的第一大关,自然非煮糁儿粥莫属。一大家子人,人均食量多少,经济状况如何,首先要做好摸排功底,揭开釜冠(锅盖),舀上几晚子(木制带柄的舀水器具)水,条件好的再放少许打饥米。捧上几捆稻草,扭开草腰扣,绕成一个个小把儿放进锅膛, 苎 骨引火,一锅水用不了多久,随着锅膛里火焰的蔓延,便会发出悦耳的响声来。
这些简单的操作,并没有什么门儿经,真正的门道是如何掌握扬糁儿时的水温,温度低了容易淀汤,高了就会起疙瘩,这时候我们通常以锅里发出声音的大小,来判定扬糁儿的最佳时间,估计也就八、九十度的样子。
待到火候一到,左手执瓢轻抖,瓢儿里的糁儿纷纷扬扬,如同一个个舞动的精灵,在铜勺的搅动下,便在一瞬间倾泻开来,从初始的蜻蜓点水,到最后龙入大海,每一个细节都井然有序。
竖起铜勺,这时你会从沾在勺子上糁儿的颗粒多少来确定粥的稀稠,一旦煮稠了,公婆会说你煮得像垡头似的,讨饭货不会过日子,待到锅里烧滚,再往锅膛里抓些麦草的碎屑,毕竟好粥都是靠捂出来的。
一锅烧得成功的粥盛起来,如同藕丝互连,吃完之后,嘴唇会沾上一层薄薄的膜子,也许这正是泰兴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糁儿粥的真正原因吧。
客居他乡,几度梦回,又何尝不是徘徊在故乡柴火与糁儿粥之间的至深缠绵。
明天又将离开故乡打拼,抓一把糁儿随我而行,人间至味,糁儿粥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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