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里,外婆的老座钟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扭紧发条,在家乡话叫做“上弦”。这座钟看起来比较平常,红色松木打磨的外壳,面板是精致的贝雕熊猫,嵌在可以打开的玻璃窗里,打开它,就可以用黑铁小钥匙给这座钟上弦了。这座钟设计的很古朴,我问外婆,这钟哪年的了,她眼中困惑,也着实记不起来了,只道是“你姥爷知道,俺可不知道。有些年头了。”
逐渐懂事之后,每次去外婆家,这座钟都是停止的状态,我就忍不住拿起那黑铁小钥匙,把发条拧紧,把指针拨正。若外婆没看见,则顺利让这古董动了起来,若外婆看见了,一定会拍我的手背,让我停下。起初我不解,问她为啥让钟表不走,这不看不到时间了吗?外婆说道:“我这把年纪了,看那么精准的时间干什么?给我自己倒计时呐?”所以那时候我才发现,外婆家只有挂历,没有钟表。
时间是个很常量的存在,又是个特别的存在。当你很在乎一件事,时间往往过得很谨慎,当你不在乎一件事,时间往往快如雷霆,轰隆间,已是几年。
生活如斯,学业如斯,事业如斯,我们的爱情亦是如此。
有时候我会问外婆,她与外公的情义,如何呢?那时候有恋爱吗?结婚需要房子家具吗?生孩子养活难吗?外婆一边绑着鞋垫,一边从老花镜的里面透出嘲笑的眼神“两口子过日子有这么些条件?俺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咋样,俺就知道当年俺被人介绍给你姥爷,连婚宴都没有办过,房子也就是这房子,一个房间,一个厅房,厕所都是公用的这四合院,家具就一个大衣柜,一挂座钟,还要啥?有锅碗瓢盆就可以了,日子慢慢过过来,主要是你姥爷人好,实在,做事踏实,当了一辈子建筑工人,俺俩也没啥图的,那时候有了你妈,你舅,你姨,就盼着这几个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的。”
“就这么简单?”我不解。
“那还能有啥?人这一本子有个伴儿不容易,心里不空,日子自然过得丰富了。”外婆低着头缝着那鞋垫,这是她山东老家独特手艺,白麻布上绣着合欢、牡丹、百合等各式各样的花图,做好一对儿,推着小车出去卖,一双5块,销量到真是比超市里的好,毕竟这手工的东西,还是在现代受欢迎的。
有时候我劝她年纪大了不要总出去,家里人总会不放心。外婆笑了,“你姥姥我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硬实,你姥爷在的时候,他上班,家里四个孩子,都是我看,我还得去造纸厂上班,现在就推个小车卖鞋垫有啥不能干的?再说了,从你姥爷走了,这屋子空的心慌,出去卖卖鞋垫,见见人儿,图个热闹。”
外婆的绣花鞋垫,是老山东人的民俗手艺,至今我还收藏一些“姥,你真爱俺老爷。”我悻悻,说这话的时候,更多的是羡慕。
“俺们那年头有啥爱不爱啊,这么多年过来了,是个伴儿。现在这伴儿没了,吵嘴的人都没了。”外婆黯然。
“你和姥爷会吵架吗?”
“过日子,柴米油盐,两个人摩擦,怎么可能不吵?谁家过的日子恭恭敬敬的,那叫生分。”
“吵急了,会想到离婚?”
“那不能,离婚干啥呀,谁还没个拌嘴啊?你告诉姥姥,你问这些是不是和你小朋友吵架了?还是要分手啦?”外婆冷不丁的向我发起了问题。
“哦,没有,没有,我只是想问问。”我慌不择路。
“俺就说你们小年轻,没耐性,干啥事儿不稳当,谈朋友也是,动不动就分了,离婚的一堆,以后你可对你小朋友好点,别动不动吵架,两口子没有不吵的,但是心要在一起。”外婆教训着。
“那,你心里的爱情是啥样的?”
“我啊,就是简单的日子,有个伴儿。这是我们的爱情,我这辈子也遇到了这样的爱情!”外婆说着看着墙上姥爷的相片,一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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